“對了,意守靈臺,抱元歸一!”?
劉天腦中轟然炸響太極經(jīng)文,像有柄重錘砸碎了本能的掙扎。
他猛地收束心神,意念如鋼針般死死釘入眉心,渙散的精氣神驟然擰成一股繩。
重瞳在眼瞼后劇烈震顫,淡金色的光暈順著眼縫往外滲——?
啪!?
鎮(zhèn)魂符突然劇烈搖晃,朱砂勾勒的紋路像活蛇般扭曲抽搐,邊緣泛起焦黑。
它從劉天額間掙脫的瞬間,黃紙突然蜷縮成一團,又松開,輕飄飄墜落在地,在青磚上彈了兩下便徹底失去光澤,連墨跡都淡了幾分。?
“呃?。 ?
劉天渾身肌肉猛地繃緊如弓弦,隨即像被抽走了骨頭般癱軟。
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在下巴匯成細流,滴滴答答砸在地面的符紙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水漬。
眼前猛地炸開一團金星,他膝蓋一軟栽倒在地,四肢不受控地抽搐,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嘴角溢出一絲淡血絲。?
畫符本就榨干了多半精氣,強行沖開鎮(zhèn)魂符更是抽干了最后一絲底蘊。
抽搐持續(xù)了足足半盞茶功夫,他才像離水的魚般癱在地上,胸口起伏得像破舊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
等劉天撐著墻根踉蹌站起時,窗外的天色已墨得發(fā)藍。
山風卷著松濤掠過屋頂,他望著地上皺巴巴的符紙啐了口帶血的唾沫:“操,差點把小命玩脫在這破符上。”?
后怕剛爬上脊梁,又被一股狂喜壓了下去。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畫符時的灼熱,那股穿透紙背的力量,比任何經(jīng)文都更能證明道術的玄妙。?
肚子餓得發(fā)慌,咕咕叫得能驚動隔壁山坳的野雞。
他摸黑往灶房走,火柴擦出的火星在黑暗中亮了一下,照亮灶臺邊掛著的干辣椒串。
糙米飯混著咸菜扒拉了兩碗,燙得嗓子眼發(fā)麻,才盤腿坐在草席上打坐調息。
月光透過窗欞斜斜切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樹影,倒有幾分與世隔絕的靜氣。?
接下來幾日,劉天成了這山坳里最規(guī)律的鐘擺。
天剛蒙蒙亮,院子里就響起太極推手的風聲,他的影子被晨霧拉得老長,指尖劃過處帶起細碎的露珠;
夜深人靜時,木桌上的油燈總亮到后半夜,朱砂在黃紙上游走如活蛇,偶爾濺出的紅點落在他洗得發(fā)白的道袍上,像開了朵小血花。?
一晃五天過去,連墻角的青苔都多爬了半寸。?
傍晚的霞光剛漫過屋脊,田坎上就傳來粗聲吆喝:“劉天!龜兒子在不在?”?
劉天握著符筆的手頓了頓,朱砂在紙上洇出個小坑。
是李世安。他抬頭才發(fā)現(xiàn)屋里已黑透,慌忙摸到墻上的拉線開關,白熾燈嗡地亮起,燈絲紅了一瞬,才把滿桌符紙照得發(fā)白,連帶著他眼下的青黑都無所遁形。?
“李叔稀客啊?!彼崎_門簾迎出去,門軸吱呀作響。
剛堆起笑就僵住了——李世安臉漲得像豬肝,兩手在褲腿上搓個不停,解放鞋上還沾著泥,“叔,家里出事了?”?
“你小子真是修出天眼了!”李世安拽住他胳膊就往坡下拖,力道大得差點把他道袍扯破,
“春蘭帶倆丫頭回來了,正蹲灶房炒臘肉呢,倆小祖宗不知撞了什么邪,燒得臉蛋通紅,哭著喊著說胡話,鎮(zhèn)上醫(yī)院打了兩針都沒用!
你可是她們干爹,快跟我去看看,給弄點符水啥的!”?
“小事。”劉天甩了甩手上的朱砂,指尖的紅印蹭在袖口上。
嘴角忍不住往上翹,心里那點雀躍藏都藏不住——總算要見那對粉雕玉琢的干女兒了。?
剛跨進李家院門,就見到二傻子站在屋檐下。
“劉哥!”二傻子弓著腰笑,“您可算來了,春蘭姐正念叨您呢?!?
劉天點點頭。這小子眼角眉梢都是春色,怕是跟那女老師好事將近了。?
“春蘭!劉天來了!”李世安扯著嗓子喊,震得窗紙都顫了顫。?
里屋傳來窸窣響動,門簾被一只白皙的手掀開。
林春蘭站在門框里,藕粉色居家服是純棉的,洗得有些發(fā)皺,卻裹得曲線分明,腰肢被圍裙勒出個驚心動魄的弧度。
烏黑的發(fā)髻斜斜挽在腦后,用根玉簪子別著,幾縷碎發(fā)貼在泛紅的臉頰上,鼻尖沾著點面粉,像落了片小雪花。?
“嬸嬸好。”劉天的目光在她領口那片雪白上頓了半秒,那地方被熱氣蒸得有些透明,隱約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
李世安拍著劉天肩膀介紹,手勁大得像拍石頭:“這是春蘭,我給你說過的,城里讀過大學的文化人。這是劉天,咱們縣的狀元郎,放著清北不上跑去修道,本事大著呢!”?
林春蘭剜了李世安一眼,眼底卻沒真生氣,反而帶著點嗔怪的柔意。
她早聽說過劉天——那個放著幾大萬獎學金不要的怪人。
此刻借著門框透進來的天光打量他:道袍洗得發(fā)灰,卻襯得脖頸愈發(fā)白皙;手指骨節(jié)分明,剛才握過符筆的指尖還沾著點朱砂紅,像不小心抹上去的胭脂。?
尋常青年穿成這樣該像個落魄道士,他卻有種說不出的自在。
像是山澗里的石頭,被水流磨得溫潤,卻藏著韌勁。
林春蘭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剛才還憋著的那點不樂意,早飛到九霄云外去了。
這青年身上有種讓人安心的氣場,連院子里聒噪的蟬鳴都好像柔和了幾分。?
“叫我春蘭就行?!彼曇糗浵聛恚瑖箮ё颖皇种咐@了兩圈,指腹蹭過粗糙的布面,“聽老李說你懂些門道?”?
“略懂些養(yǎng)生法子?!眲⑻煨α诵Γ劢堑募毤y彎起來,倒有幾分親和。跟城里人就得說人話,鬼神之說講了也是白講。?
這話讓林春蘭眼睛亮了亮,像落了兩顆星子。
她本就不信鬼神之說,見劉天談吐清爽,倒生出幾分親近。
這青年看著清瘦,肩膀卻挺得筆直,道袍下的脊背輪廓分明,竟讓她想起大學時讀的武俠小說里的劍客。
剛才因女兒生病而起的焦躁,竟平復了不少。?
“快進來看看。”她轉身時特意放慢了腳步,感覺背后那道目光像溫水似的貼著自己的脊背,從后頸滑到腰窩,直到走進里屋才悄悄紅了耳根,手指下意識拽了拽衣角。?
粉色窗簾拉得半掩,上面印著小孩喜歡的圖案,邊角有點卷。
空氣里飄著奶香味,混著灶房飄來的雞湯香。
兩張小床并排放著,被褥上印著佩奇,左邊的被子滑到了地上,露出里面印著星星的床單。
兩個扎著馬尾的小姑娘蜷縮在右邊的床上,左邊的馬尾歪在枕頭上,右邊的垂在床沿,像兩朵打了蔫的花苞。?
劉天剛走近就屏住了呼吸。?
三歲女童的臉蛋還泛著嬰兒肥,卻能看出精致的輪廓。
睫毛又密又長,像兩把小扇子蓋在眼瞼上,每顫一下都像在扇風。
發(fā)燒燒得臉蛋紅撲撲的,像熟透的蘋果,嘴唇卻泛著不正常的白,嘴角還掛著點奶漬。
最奇的是她們眉心那點淡淡的光暈——那是靈根初顯的征兆,在燈光下泛著極淡的銀輝。?
“這倆丫頭是先天靈根?!眲⑻熘讣鈶以谒齻冾^頂三寸處,能感覺到微弱的氣流在跳動,像小魚在指尖游過。
李世安祖輩撈尸積的陰德,竟換來這么好的福報,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去年請吳震乾看過,說有皇后命呢!”李世安在旁邊得意洋洋,嗓門大得怕人聽不見,
“左邊的是大女兒暮暮,右邊的是小女兒夕夕,倆丫頭片子精著呢,三歲就會背唐詩了!”
“就你迷信?!绷执禾m嗔怪著,目光卻黏在劉天手上。
他的手指離女兒臉蛋那么近,動作輕得像怕吹跑了什么,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下頜線繃得筆直,倒有幾分俊朗。
她突然覺得,讓這青年當女兒干爹,好像也不錯,甚至有點慶幸李世安當初的先斬后奏。?
“我給她們把把脈。”劉天坐在床沿,床板吱呀響了一聲。
指尖剛碰到暮暮的手腕,小姑娘突然睫毛一顫,像蝴蝶振翅,緩緩睜開了眼。?
那雙眼睛亮得驚人,黑葡萄似的瞳孔里映著劉天的影子,連他道袍上的補丁都看得清清楚楚。
旁邊的夕夕也跟著醒了,小嘴一癟,兩顆小腦袋齊刷刷轉向他,像兩只受驚的小鹿。?
“大牛牛。”暮暮的聲音軟得像棉花糖,帶著剛睡醒的奶氣。?
劉天愣住了。這倆小丫頭怎么叫他大牛?難道是李世安跟她們提過自己屬牛??
林春蘭連忙抱起因發(fā)燒而虛弱的女兒,動作輕柔得像捧著易碎的瓷器。
手指不經(jīng)意擦過劉天剛才碰過的地方,心里竟有點莫名的悸動。
這青年掌心的溫度好像還留在女兒手腕上,燙得她指尖發(fā)麻,那點熱意順著血管往上爬,竟讓心口也暖烘烘的。?
“媽媽,夢到大牛牛追我們?!毕οе执禾m的脖子,小手指著劉天,指甲蓋粉嫩嫩的,“他變成鳳凰了,飛得好高,羽毛是金閃閃的?!?
暮暮跟著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劉天,長長的睫毛像小刷子:“牛牛身上好暖和,像抱著太陽。”?
劉天看著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小臉,突然明白過來。
這倆丫頭天生靈慧,竟能看見他身上流轉的靈氣,只是把那股溫潤的氣息當成了牛氣。
他剛想解釋,卻見林春蘭抱著女兒站起身,胸前的衣襟被奶水濡濕了一小塊,在燈光下泛著水光,像落了片云。?
“劉天,要不要留下吃晚飯?”她抬頭時發(fā)絲滑過臉頰,帶來一陣淡淡的皂角香,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我燉了雞湯,放了當歸和枸杞,補身子的。”?
李世安在旁邊拍大腿,震得地面都晃了晃:“對對對,春蘭的雞湯燉得絕了!去年殺年豬時燉的,香得隔壁村的狗都跑來扒墻!”?
劉天看著林春蘭泛紅的耳垂,像染了胭脂,突然覺得這晚飯不吃不行了。
他目光掃過她緊抿的嘴唇,唇線很清晰,嘴角帶著點天然的上翹,想象著那雞湯會不會像她的聲音一樣甜,像她的耳垂一樣暖。?
暮暮突然從林春蘭懷里探過身子,小手抓住劉天的衣袖,力道卻不小,指縫里還沾著點奶漬:“大牛牛陪我們玩,我們有新的布娃娃?!?
“哎?!眲⑻鞈?,感覺袖口被拽得很緊,低頭正對上小姑娘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沒有一絲雜質,只有純粹的親近。
旁邊的夕夕也跟著伸手,小肉手抓住他的另一只袖子,兩個小肉團像藤蔓似的纏了上來。
林春蘭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心里某個角落軟得一塌糊涂。
燈光下青年低頭逗孩子的樣子,側臉線條柔和,睫毛在眼瞼下投出小片陰影,竟讓她生出種想靠過去的沖動:
想摸摸他道袍下的脊背是不是像看著那么結實,想聞聞他身上除了朱砂味還有沒有別的氣息,甚至想問問他修道這些年,有沒有遇見過讓他心動的女子。?
她趕緊別過臉去,假裝整理窗簾,指尖卻不小心勾住了窗簾上的流蘇。
耳根紅得快要滴血,連脖子都染上了一層粉,像熟透的櫻桃。灶房里飄來的雞湯香越來越濃,混著屋里的奶香,竟生出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