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和祭品已經準備好了，李陽也把符紙寫得差不多了。前前后后忙活了一兩個小時，把一切安排妥當，他把公雞擺到法壇上，拿起鈴鐺和桃木劍，開始舉行儀式。

“叮叮鐺……”一搖鈴，桃木劍挑起幾張紙錢，在燭火上點燃，開始燒紙，嘴里念著咒語，招呼各路神仙鬼怪，“天上的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四位天師……天地神靈，快快降臨?！?/p>

李陽念出來的語調有些古怪，和正宗道士的不一樣，聲音拖得很長，還帶著古老的味道，就像是在唱一首遠古的歌謠，讓人感覺到一種最原始的敬畏之心。

正規(guī)的道教做法通常有一套特定的古語口音，而李陽這一脈卻是趕尸人出身，源自古老的巫術文化，所以他們的咒語也是用那種帶著原始氣息的巫調子。

先是請來了正規(guī)的大仙，接著又邀請了民間供奉的神靈——瘟神、土地神、藥王菩薩、豬王爺、灶王爺，還有各種游魂野鬼。一邊喊名字，一邊繼續(xù)燒紙，給他們送福利。

等所有的神靈都被請了個遍，李陽便端起碗里的一杯酒，直接往火堆里倒下去?！皳溥辍币宦?，火焰猛地騰起，熱風吹滿屋，驅散了原本令人不安的寒意，連精神都提了起來。

李陽收起桃木劍，一手握著鈴鐺晃動著：“叮叮啷啷”響個不停；另一只手拿起了那疊事先寫的文書符箓，扔進了火中。忽然，不知是不是錯覺，火星紛飛之中似乎閃過一道微弱卻耀眼的光亮。

“嗯？！”

李陽愣了一下，直覺覺得情況不對勁，于是集中精神，睜開眼睛觀察。果然，他看到火焰里透出一股奇特的能量光芒，那些文字漂浮起來，每個字都在閃閃發(fā)光，符紙也在發(fā)著靈光！

“這是……怎么了？！”

李陽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這些平平無奇的符箓文字居然有了靈性！難道說，他已經真的掌握了道術？！

他嘴上呢喃著：“道術？我真的修出道術了？！”

驚訝與喜悅混雜其中，卻又感到不可思議。雖是道士的身份，但他從來不太迷信這世間的玄妙之學。一直以為，所謂的神通只是未解的秘密而已，哪有什么修仙練氣的說法？

可眼下，他親手所寫的符咒真就靈驗了。

只見符紙升騰在烈焰中發(fā)出陣陣靈光，像是帶著一種祝福的能量，在屋子四處蔓延開來，趕走了陰冷之氣，整個房子變得溫暖安詳、充滿正氣。

被這種力量包裹著的孫家人，頓感心情放松了許多，焦慮憂愁仿佛也一掃而空，特別是之前一直情緒低落的鄭珠雅，臉上多了一些光彩；院中的幾只雞也不再萎靡，挺胸昂首地打起了鳴。

“李大仙簡直是神仙下凡，功力高深莫測??！”孫家全家人不由得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惜李陽因為過度施法，身子一虛，眼前一陣黑，差點摔倒地上，抽搐兩下就癱坐下來了。

見到這般場面，大家嚇壞了，心想：正在做法，怎么突然間就這樣像癲癇發(fā)作一樣了？連忙上前將李陽扶起來，孫志兒趕緊問：“李哥你這是怎么回事?。俊?/p>

幾番顫抖后，李陽終于緩了過來，穩(wěn)住腳跟。心里一陣發(fā)虛：我好歹是在擺壇做法呢，現在這么出洋相，別人還以為我瘋了吧？

但這吃的就是見機行事的飯，他馬上腦袋一轉就想好了對策，趁此機會把事情圓過去，反正對方早就信了自己。

裝作一臉肅穆的樣子，他對眾人開口：“剛才我請了神仙過來斬妖除魔，結果祂看上了我的肉身附體降禍，還向我透露了不少你們家隱藏的秘密?！?/p>

“是神靈憑依啦！！”李陽加重語氣說道。

聽到這個話，孫家人更緊張了，趕緊行禮祈禱，生怕冒犯到神明。

“李先生，您問一下神明我家做了什么壞事?！编嵉撿⌒囊硪淼貑柕?。

自家的事情，他自己清楚得很。兒子整天在外頭胡作非為，不走正道；媳婦也因此郁郁寡歡，至今沒生下一兒半女；母親還愛斤斤計較，不聽勸……

這些事兒，誰愿意對外人講呢？原以為家里運勢不好，請個人看看風水也就夠了，但現在看來連天界都干預起來了，讓他格外害怕。

“有些話說出去不太好，尤其是對女人講不得?！崩铌柹袂閲烂C地說。

內心其實早已偷笑了好幾輪：嘿，沒想到這借口來得太巧了吧！正好借助天命之力，好好忽悠一把！鄭珠雅和孫家媳婦被嚇壞了。農村女人最怕這些關于鬼神的傳聞，趕忙退出了屋子。

孫志兒也不禁背后冒冷汗，臉上滿是惶恐神色。

“孫村長，你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但你家的風氣確實不怎么正。”李陽語氣嚴厲地說了一句，嚇得人心里一緊。

“大仙，這……”

鄭祿禧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心里本來就有些慚愧，又不知道該說啥，只好嘆氣作罷。各家有各家難念的那一本經，他這一家又是老婆當家做主，而那婆娘的性格實在叫人不敢多夸一句。

“孫志兒，你在城里，到底是干哪一行的？”

“我……我在一個唱歌的地方當個小組長?！?/p>

孫志兒回答得很遲疑，平常他也許會炫耀一下自己的工作有多體面，但在這種場合，他心虛得不得了。

“大仙，那是一家正經地方，名字叫什么KV，城里有些女同志也經常去那兒唱唱歌?！?/p>

鄭祿禧趕緊幫兒子解釋了一下。他自己也算個小干部，當然清楚歌廳這類地方的實際內容是什么——其實就是些不太安分的場所，雖說賺錢多，但總歸不體面，丟祖宗的臉。

“哦，你說的應該是KTV吧。”

李陽愣了下，立刻明白了。他也沒想到這個地方也開起了KTV。他還真挺佩服，孫志兒能在這樣的地方混到領班的位置，那邊上都是漂亮姑娘，光想想就很羨慕。

“對對，就是KVT，專門唱歌的地兒?！睂O志兒趕忙接口。

“行了，孫村長你也出去吧，我和孫志兒有些話要單獨談?！?/p>

聽李陽這么說，鄭祿禧便離開了房間。屋里只剩下了李陽和孫志兒兩個人。

“兄弟啊，做人不能太隨便。你們那家KTV，怕是沒那么簡單吧？”李陽開門見山，直接切題。三教九流的事他基本都了解。

在這個小地方，觀念比別人慢了幾拍，能進出那種娛樂場地的基本就不是尋常人家。所謂“正規(guī)”，也早被弄得名存實亡，跟過去的舞廳沒什么兩樣。

“那個……說實話呢，還真有點不那么清白。不過老板從不過問這事，客人要是和陪唱的姑娘聊天多了，我們也管不了呀?！睂O志兒一臉不好意思地解釋。

“那你跟這些陪唱的女孩，有沒有過什么特別往來？”李陽微微一笑問道。這種表情讓人一看就知道沒法撒謊。

“這個嘛……其實我只是隨便玩玩?！睂O志兒結巴起來。

“我看過你的相，酒色過多，精力不足，身體吃不住，而且私生活很亂。我看你身邊的女人，也不見得多正派。”李陽雖然嘴里一本正經，內心卻一陣酸楚：誰不想像那樣放肆呢？

“哎喲我的哥，你真是太厲害了，這都能看得出來！我那是逢場作戲罷了。”

這下，孫志兒真的害怕起來了。沒想到眼前這人看事這么準，一眼把他的心思全拆穿了。

在鎮(zhèn)子里早就傳遍了，他在外面有關系對象，甚至有時候自己還喜歡吹牛炫耀一番，但他也很清楚，在外頭的那幾個女人，壓根就不是普通人。

他因為在KVT打工，職位有點小權力，那些女孩想拉攏、討好他，請客吃飯、送點好處也是常有的事情。加上他人長得還算精神，時間一久也就發(fā)生了不少故事。

可是別誤會，她們可不是過去所謂的風塵女子。人家只是陪著喝喝酒，聊聊天，偶爾帶回去睡個覺而已。這在業(yè)內叫做“兼職”，說通俗點，其實就是高檔次小姐，一般普通人可消受不起。

明明知道對方不清凈，但孫志兒還是抵擋不了誘惑。畢竟人家穿著光鮮、言談文雅。哪怕不那么干凈，他也愿意沉迷其中——這就是普通男人容易犯渾的心理。

“聽說你還時常跑去小學附近，打那位女老師的主意?！崩铌柦又腥胂乱粋€話題。

“這……”孫志兒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頓時愣住了。眼神復雜，既有羞恥，也有懊惱，還有些說不出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李陽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變化，不由得暗自琢磨。看來這個人身上還不簡單，遠不像表面看上去這么單純。

按著書上的話講：“人的長相由內心決定?！?/p>

越是心思重的人，臉上的神情就會越糾結；一個表情變幻無常的人，通常也不是平庸之輩。

眼前這位孫志兒正處于轉折點，若往高走，未來有望飛黃騰達；若是掉進深淵，只怕日后每況愈下。

所有可能的結果，全都取決于他的選擇與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