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戒指，我知道……是賈小蟲的，那天他跟我一塊去賭船之前，還在我面前炫耀過這個戒指。

現(xiàn)在，戴著這枚戒指的手，竟然出現(xiàn)在舟哥住的房間櫥窗里。我越想越覺得賈小蟲的事沒那么簡單，舟哥說的恐怕不是全部真相。

但我什么都不敢說，看到那只手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舟哥不是能隨便招惹的人。

所以我一聲不響地離開了酒店，盡量不引起舟哥注意。

我心里一直懷疑舟哥騙了我，于是去找別的熟人打探賈小蟲的下落。

除了舟哥，我能找到最有勢力的一個人就是屈供六了。

我拿了兩條煙、還有一個三千塊的紅包過去，請他幫我查一查賈小蟲的情況。

誰知屈供六當(dāng)場把禮物推了回來，態(tài)度嚴(yán)肅地跟我說：賈小蟲是個賭博成性的家伙，連自己手指都能輸?shù)舻幕斓?，這種人死了不算可憐，還要再去追查？純屬浪費時間精力。

不管我怎么求，他都不肯幫我一把，我也只好收起紅包，轉(zhuǎn)身離開他家。

回去之后沒多久，屈供六就給我打了電話，特意叮囑兩件事。

一是以后別再去管賈小蟲，這樣的人遲早得出事；

二是讓我離舟哥遠(yuǎn)點，不管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那只手為什么會在他家櫥窗里，他都不是什么好東西，跟這種人走得太近，說不定哪天你就和那賈小蟲的手一樣，被人丟在什么地方了。

聽他這么一說，我也懶得再繼續(xù)查賈小蟲的事了，該做的我已經(jīng)盡力了，該找的人也找了，結(jié)果還沒查到，那就是天意如此，反正我只是個小小紋身師，在這座城市就像只螞蟻，一個不留神就能被人踩死。

本打算放棄查賈小蟲怎么死的這件事，誰知道有時候你越不想打聽的，反而會撞上門來。

大約是在事情發(fā)生后的半年吧，有位客人來到我店里做紋身，當(dāng)他在墻上看到我專門為了紀(jì)念賈小蟲紋的那幅“鬼手抓財”圖案時，臉色大變，指著它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個圖……我在別人身上看過，那個人死得非常慘。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這位客人肯定親眼見過賈小蟲本人。

我馬上請他喝了一頓酒，趁著酒勁，把賈小蟲的死因問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舟哥講的很多都是真話，當(dāng)年賈小蟲確實被賭船上的人陷害說是搞假牌，然后被人給收拾了。

但當(dāng)時被抓的時候，賈小蟲滿場大聲叫喊，說自己有“鬼手抓財”的紋身，怎么可能作弊？

緊接著他還現(xiàn)場連續(xù)玩了幾局，每一把牌他抽到的都是點數(shù)最大的組合，震驚全場。

可即便他這樣表現(xiàn)，還是無濟(jì)于事。有個混混抄起斧頭，“啪”地一下砍掉了他的那只手。

那一幫狠毒的賭船老大已經(jīng)鐵了心要辦他，還跟周圍人說：吃了賈小蟲的肉，日后打麻將、賭博都會好運不斷，尤其是他那只有紋身的運氣之手，那是靈驗得不得了！

那客人跟我說，我們這些愛賭博的人啊，本來就有點迷信，平時連誰借個火都忌諱。那次也不知道咋想的，真有人跟著吃起來了。

不止吃，大家還在那競拍搶著買呢。

那個開船的老大拍賣賈小蟲的肉，一塊跟手指粗細(xì)的肉就敢開價四千多。

有的賭徒還不滿意。

這時，那個賭場的大哥就煽動說：這家伙靠的就是這只手贏錢，你們誰見過一個人從早到晚一直在贏，根本輸不了？這家伙氣運通天！

那些已經(jīng)被金錢蒙蔽理智的人聽完后紛紛掏錢購買賈小蟲的肉吃。而那只“鬼手”，最后被一名有錢的豪客買走了，幾番轉(zhuǎn)手之后落在了舟哥手里。舟哥用特殊方法把它制作成標(biāo)本，放進(jìn)了他在酒店住處的玻璃柜中，當(dāng)成一種招財納福的擺件。

就這樣，賈小蟲在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個夜晚，被那群貪婪至極的賭徒生吞活剝，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最終被扔進(jìn)了海里。

這段真實發(fā)生的事，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我一直以為這種場面只會出現(xiàn)在恐怖片里面。誰能想到現(xiàn)實比電影還可怕？而曾經(jīng)和我在學(xué)校是最好的兄弟，就那么……被生生吃掉了。

我倆說完這話，那位客人夾起了一塊生牛肉放進(jìn)嘴里嚼了兩下，忽然吐出來，嘴里還帶血水，他靠在我耳邊輕笑著說：牛肉太難吃了……其實那晚上我也有份吃那位兄弟的肉，味道可香了，比我吃過的豬肉、牛肉、羊肉都要好吃……

我說不出一句話，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這就是賈小蟲的往事，從那以后，我?guī)缀踉僖矝]有幫人紋過鬼手抓財?shù)哪欠N陰繡了。

回到故事的最初那天，賈小蟲上賭船的那個下午。

他從我開的紋身店里走出來后不久，我就又接到了一個做陰陽繡的活兒。

這次來找我紋“陰陽繡”的人，是我鄰居家的姑娘。

我們這個小區(qū)里誰都知道他們家很窮，姑娘叫糜季，前年剛念完高三，就不再讀書了，直接去了城里打工。

半年沒到，她往家里寄回了十萬元。

一個既沒有文憑、也沒什么特長、但長得挺漂亮的女孩，在外頭打工短短半年，寄回家十萬塊錢。

左鄰右舍心里其實都有數(shù)她干了啥，不過一開始，她的老爸還挺高興的，見人就說自己女兒有出息，掙了大錢。

可過了幾天，街坊鄰居傳來傳去的話越來越多，老何也明白了真相，從此低頭做人，不敢張揚。

有一次，糜季老爸和幾個熟人喝酒時借著酒勁發(fā)火，說要進(jìn)城打斷女兒的腿，覺得女孩子不在家老實干活，反倒在外面靠身體掙錢，給老白家丟臉。

但去年底的時候，糜季開車回來了，一輛GTR。

在我們那個地方，根本沒人知道GTR是什么車。可是再不懂車的人，也看得出這輛車很拉風(fēng)。

大家一傳十、十傳百地說：“喲，看來糜季是發(fā)財了！”

有懂行的年輕人說，這種車得二百多萬才買得起。

頓時，老何的臉面又找回來了，心想：要是真當(dāng)那種風(fēng)塵女子，幾百塊一次的陪夜，怎么可能買得起幾百萬的豪車？

于是他又開始跟村里人到處吹牛，“看吧，還是我家閨女厲害！”

村里的閑話也跟著轉(zhuǎn)變調(diào)子——有人說她運氣好中了大獎；有人說是她在城里找了有錢男人傍上了。

直到她的父母帶了一群親戚到城里的新家待了一晚才發(fā)現(xiàn)，這丫頭確實很有錢，聽說開了家火鍋店，生意火爆得很……

一下子，糜季變成了榜樣。村里的人都說她是一個勵志的故事——一個小農(nóng)村來的姑娘，一個人打拼，在城里創(chuàng)業(yè)成功，一年就能賺到幾千萬的身家。

但是事情真的這么簡單嗎？

以前我也不了解其中有多復(fù)雜的門道，一直到了那一天，就在賈小蟲上賭船之前的一個下午，她居然聯(lián)系了我，我才真正知道了事情的殘酷真相。

那天午后，我正在店里等顧客，手機(jī)突然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名字叫“白蓮”。

這是糜季用的微信號。

記得她初二期時不會注冊賬號，我那時候還在用QQ號，就幫她申請了一個號，后來用微信時系統(tǒng)自動生成了一個關(guān)聯(lián)昵稱，也就是現(xiàn)在這個名字。

我一直加著她的聯(lián)系方式，但她好像從不說話，朋友圈也從來不更新，就像是個死號一樣。

可這次，她主動找上了我。

她說：“凡哥，你做的那個‘陰陽繡’紋身，是真的能鎮(zhèn)住晦氣的事嗎？就是說，能改變命運，保人生平安，甚至避開那些不干凈的東西？”

我很快給她回復(fù)：只要有邪門事找上你，基本都可以解決。你是咱們鄰居，還能給你優(yōu)惠一點。

她接著問了幾句關(guān)于具體位置和時間的事情，然后說當(dāng)天下午就過來找我。

我滿口答應(yīng)下來，在紋身室坐著等她來。

但奇怪的是，她還沒出現(xiàn)，倒是先來了個乞丐模樣的人。

那人穿著一身破爛衣裳，皮膚白白凈凈的，手里拿著一塊銅鑼似的鐵板，還有一根鐵釬子，不停敲擊著。

“鐺啷啷、叮咚咚……”

他敲著板子唱著歌，在門口喊道：“里面有神靈，陰師傅在修行，繡陰陽兩界事，招魂傷福蔭?！?/p>

我當(dāng)時就沒打算搭理他，因為這附近的街上總有這樣一些流浪歌手式的乞丐，坐在別人店門口不走，你不給錢他就不停唱歌影響你做生意。

但我不怕這些人，畢竟我這紋身店的顧客很多是提前預(yù)約好的，普通路人也不會隨便進(jìn)來，即使他在這坐一整天也搶不到客源，客人上門我再把門一關(guān)就完了。

可他的歌我越聽就越不是滋味兒。

歌詞唱的是“陰陽繡，犯因果，傷命案，敗陰德”，仿佛就是在罵我一樣。

我心里有點不穩(wěn)，立刻跑出去呵斥他：“大哥你別在這亂說了，我可是正經(jīng)開買賣的。”

他說：“你也配叫正經(jīng)生意？”接著一邊笑一邊敲起板子繼續(xù)唱：“陰陽繡分善惡，引來邪魔傷性命?！?/p>

聽完之后我立馬感覺不對，干脆開門對他說：“要不咱進(jìn)屋談?wù)?？?/p>

他輕輕咳了一聲，抬起腦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jìn)來。

我把門一關(guān)，問他說：“拿一百塊趕緊滾?！?/p>

那人搖頭。

我再加碼，“那你拿兩百走人行不行？別在這打擾我?！?/p>

那人仍然沒說話只是擺了擺頭。

看他那意思明顯不是為了討點飯錢那么簡單，我擔(dān)心他會一直唱下去，到時候更少有人信我的手藝，也會攪了我的生意。

于是我咬咬牙開高價說出了價碼：

“就這樣定了，五百塊……不多不少剛好，不管你受誰指使故意毀我生意的都給我閉嘴！拿到錢就消失吧，再來別怪我不客氣了——動手打起來算我輸?！?/p>

當(dāng)然也不是怕鬧事兒，我也知道，這事得先講情理再說拳頭。

今天下午糜季還會過來談關(guān)于陰繡的生意呢，那可是好幾萬的單子。

我說：“五百夠不夠，要就要，不要我們就動手！”

順手指了指門口放的一根鐵棍嚇唬他。

沒想到他再次搖頭說道：

“五百？五萬、五十萬我都不會要?！?/p>

我愣住了。

這玩意兒，你說要啥吧！是要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