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婚當日,透過紅蓋頭朦朧的光看向正站在身側的人影。
我滿心歡喜。
隨著司儀的唱和,我心中跟著默念。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轉過身,看著眼前影影綽綽高大的身影。
只要一彎腰我們就禮成,就會成為長長久久的夫妻。
「慢著!」
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婚禮。
果然。
心中默默嘆氣,上天果然吝嗇,每次只要我伸手能觸碰到幸福的時候,它都會無情地毀滅掉我所有的希望。
母親匆匆而來,著急上前揪著謝風的衣袖,言辭懇切。
「風哥兒,求求你,救救姝韻!」
紅蓋頭下我看不清謝風的表情,只覺得手中紅綢的另一端輕飄飄飛舞在空中,如同我沒著落的心。
「姝韻那個傻孩子,說要成全你們的幸福,她自己偷偷跑到清慈庵要落發(fā)修行?!?/p>
「風哥兒,好孩子,我知道姝韻一向聽你的話,能不能拜托你前去勸勸她!」
母親聲聲關切如同鋒利的刃,一刀一刀在我的心上凌遲。
姝韻是她的女兒,但她忘了我也是她的女兒。
如今是我這輩子唯一所盼,唯一屬于我的婚禮。
她還是要來打亂。
謝風聞言匆忙吩咐近身侍衛(wèi)就要離開。
他在我面前一貫沉穩(wěn)冷靜,我以為是性格使然,如今方知他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
心中艱澀,這是我盼了那么久的婚禮,就只差一個躬身而已。
一下子拽住了謝風的手臂,低聲懇求。
「謝郎,只差一禮了,能否行完禮再走?!?/p>
他一根根掰開我緊拽的手指,決絕又不容置疑。
「我不能見死不救!你等我回來?!?/p>
估計是怕我再攀扯,他使勁將我的胳膊一甩,蓋著紅蓋頭視線被擋,毫無防備我被一下甩倒在地。
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心中痛到連呼吸都覺得煎熬。
突然眼前一亮。我看到了滿座賓客看熱鬧的臉,還有母親那張充滿憤怒刻薄的臉。
她將我繡著鴛鴦交頸的紅蓋頭隨意扔在地上,并狠狠踩了上去。
「姝惠,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姐姐要落發(fā)修行成全你,你還想著心安理得拜堂成親?」
我淚眼朦朧抬頭看向這個自稱我母親的人,不明白為何一母同胞,她的心就能偏到天邊。
「母親想要我如何做,如何做你才能滿意?」
「新郎已經(jīng)被你叫走了,我的婚禮也被你打亂了,你還想怎樣?」
「難道要我也落發(fā)修行你才甘心嗎?」
「啪!」
大庭廣眾之下,母親不顧當家主母的顏面,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心中一次次失望,但每次都會比之前的失望傷心更甚,似乎永遠也沒盡頭。
不過幸好,我也活不長了。
這樣的失望和難過也快到頭了。
「你,真是蛇蝎心腸!枉你姐姐還一心想要成全你,你卻如此狼心狗肺!」
「當年丟的怎么不是你,受苦的為什么不是你!」
母親沒有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和優(yōu)雅,撒潑的樣子真難看。
她的責罵在我耳邊回來蕩去,久久無法消散。
我直愣愣盯著紅蓋頭上,被踩臟污看不到頭的鴛鴦,呵呵苦笑。
這是不是我短命的征兆。
2
洞房花燭,我獨自一人坐在床沿,看著面前的龍鳳喜燭出神。
京城人人皆知,陳家雙姝,姐姐賢淑端莊、妹妹頑皮天真。
七歲那年上元燈節(jié),姐姐姝韻走失。
父母日日以淚洗面,經(jīng)常訓斥我不及姐姐、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為了討他們歡心,我將自己活成了姐姐的樣子。
十二歲那年,姐姐歸來,卻成了我幼時的模樣,喜穿紅衣,俏皮又張揚。
父母如獲至寶,將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卻每天對我耳提面命。
「姝惠,你姐姐當年之所以走丟都是因為你說要吃冰糖葫蘆?!?/p>
「你姐姐受了那么多苦,都是因為你!這是你欠姝韻的,你要讓著她!」
可是我明明不喜歡吃冰糖葫蘆。
可是姐姐走失那幾年,你們也對我冷淡疏離,我并沒有享福。
我讓了華服首飾、讓了自己長大的院子,讓了父母。
只為他們看在我乖巧的份上多看我一眼。
十三歲那年,我和陳姝韻母胎中帶出的心疾發(fā)作。
心疾是疑難雜癥,沒有治愈的記錄。
父母為了保證姐姐身體的安全,開始逼著讓我試藥。
數(shù)不清的湯藥、丹丸灌進了我的肚子,心疾沒什么起色,但我的身體漸漸衰弱下去。
那些藥的作用無人知道,吃下去會怎樣也沒人預料。
無數(shù)次我疼得滿地打滾,拽著母親的裙角懇求。
「阿娘,我疼,我好疼,求您別再讓我試藥了?!?/p>
她只會厭煩地甩開我,罵我真沒用,藥物又沒成功。
我的委屈、難過,只有謝風看得到。
他陪在我身邊,指責父母的偏心。
他說他會永遠將我放在第一位,誰也搶不走那個位置。
他說他要去替我教訓教訓姐姐。
這個世上對我好的人太少了,謝風算是其中一個。
我其實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一點點溫情足以讓我在夜深人靜仔細歡喜良久。
深夜,謝風一身疲憊的回來,身上紅色的禮服已經(jīng)臟污。
3
碰到我委屈的眼神,還有臉頰上那已經(jīng)轉青的五指印時,怔愣了一下。
「姝惠,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