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華堯城滿街的繁華喜悅景象,人們還沉浸在武試帶來的興奮與話題,滿街都是張燈結(jié)彩,小酒館里面說書人唾沫橫飛,將武試場里侍衛(wèi)轉(zhuǎn)述給他們的故事添油加醋地演繹出來,而聽書人要么齊聲叫好,要么暢快大笑。
就在這份一派繁華的盛世景象中,三個人顯得格格不入。
陶不言腰間系著一根麻繩,拄著一根哭喪棒,一邊揚著紙錢,一邊哭天喊地的,一口一句:“封兄啊,你死的好慘??!”,“封兄啊,你有命掙錢沒命花??!”
身后兩個女子穿著孝服,一邊哭啼抹淚,一邊燒著黃紙,嘴里也在鼓囊著:
“柳姑娘,大恩人,您一路好走!”
三人在華水河旁邊祭奠引得所有人紛紛側(cè)目。
陶不言原本就把封易當(dāng)作大哥,現(xiàn)在白燁一舉奪魁,讓陶不言賺得缽滿盆滿,更是讓陶不言把封易奉為神明。
但是封易和柳一枝失蹤了這么多天,音信全無,陶不言三人認(rèn)定封易和柳一枝已遭不測,沉尸河底了。便按照京兆府給定的死亡日期算著,今天便是封易二人的頭七,所以帶著被救下的兩個伶官跑到華水邊給他們哭喪送行。
三人哭得正是動情的時候,封易與柳一枝恰巧路過。封易兩人坐在車中聞得外面有人給自己哭喪,心中一愣,掀開車簾一看,隨即啞然失笑。
柳一枝面有不悅,怒而回頭,小嘴一努,嗔怪道:
“都怨你,自顧自地去了武試,也不說給我家懸壺堂的伙計報個信兒,現(xiàn)在可好,你兄弟給你哭喪,連帶著我也跟你一起成了死鬼,太晦氣了!”
封易尷尬一笑,當(dāng)時確實沒有想那么多,一心就是趕緊去麒麟門報道,根本沒想到后面的事兒。
而柳一枝被留在宮里又被自己拖累,一直留在演武場那邊照顧自己,根本沒有時間給陶不言等人傳出消息?,F(xiàn)在可倒好,被人活哭喪,確實有些晦氣。
不過他也知道柳一枝并不是一個小氣迂腐的人,自己趕緊陪笑,岔開話題:
“哎呀,這陶不言確實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你看賺了錢還知道給我報喜,當(dāng)時也愿意冒險替你回去救我,眼下這個世道,這樣有責(zé)任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贻p人不多了?。『俸俸俸佟谩?/p>
封易剛想岔開話題,卻見到柳一枝擇人而噬的眼神,一下就把尬笑給憋了回去,目光立馬閃爍,不敢再看柳一枝。
就見柳一枝干凈利落地跳下了馬車,每一步都恨不得將地面踩出腳印來,咬牙切齒地朝著陶不言等人走去。封易也趕忙下車,追了上去。
陶不言三人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倆,還在哭號:“柳姑娘??!你真是有情有義的當(dāng)世奇女子??!封兄也是麒麟之才,你們倆既然共赴黃泉了,索性就在那邊一起過吧!你們說他們倆是不是特別合適?……”
“嗯嗯……嗚嗚……合適的,真的太可惜了……”兩個伶官一邊燒紙一邊點頭應(yīng)著。
柳一枝被這陶不言這句亂點鴛鴦譜搞得小臉通紅,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胳膊又不由地掄圓了幾分!
“啪!”
柳一枝狠狠一巴掌拍在陶不言的后頸上。
陶不言吃疼,被人打斷真情哭訴,也是火氣上來,轉(zhuǎn)身朝來人怒道:
“你這人怎么回事啊!我大哥死了,大嫂也死了,我這正……”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柳一枝已經(jīng)氣得通紅的臉,再配上一雙血灌瞳仁的眼,乍一看真的是嚇了陶不言一大跳!
“我的媽??!”陶不言淚眼婆娑本就看不清,當(dāng)下以為自己見到了鬼魂,慘叫一聲,氣貫長虹,身子下意識地退后一步,“撲通!”掉進(jìn)了華水河!
兩個伶官反應(yīng)過來,抬頭來看,就見吃人模樣地柳一枝,和面色慘白的封易,當(dāng)下也是尖叫不止,縮成一團,“啊!”
“亂嚎什么!”柳一枝怒火中燒,“看清楚了!我還活著,你們給誰活哭喪呢!”說著伸手就去拉那名叫小魚的伶官。
小魚姑娘被嚇得夠嗆,抱著另一個姑娘不住的哀嚎:
“柳姑娘,大恩人,別帶我走??!”
“快起來!我沒死!封易也沒死!”柳一枝一把拉起小魚姑娘到自己面前,拉著她的手來摸自己的臉,“你摸!”
小魚姑娘被嚇得腿都軟了,被拉起來后雙目緊閉,緊緊靠著大柳樹瑟瑟發(fā)抖,但是手掌傳來的溫?zé)嶙屗行╁e愕不已!
“誒?熱的?”
小魚隨即轉(zhuǎn)身看向柳一枝,眼睛瞪得大大的,大著膽子趕緊伸手去抓柳一枝的雙臂,指尖傳來的觸感和溫?zé)嶙屗J(rèn)識到眼前的柳一枝真的是活脫脫的人!
“柳姑娘?”
開始一句還有些懷疑。
“柳姑娘!”
這句便是轉(zhuǎn)疑問為肯定,小魚語氣中滿是興奮與喜悅!
“是??!我們都活著!”
柳一枝也看得出小魚姑娘的真情實意,將她拉到自己的懷里緊緊抱著,任由小魚的眼淚打濕自己的肩膀,自己也是不由落淚。
而這時,
“你們…咕嚕咕嚕……救我…咕嚕咕?!任摇取緡9緡!?/p>
一行人回了懸壺堂,唯有陶不言因為衣衫盡濕先獨自回到正貞閣更換。
小魚姑娘和另一位被封易救下的伶官兩人見救命恩人竟然生還,一起跪地表示從此追隨服侍柳一枝和封易,愿以死相報。
兩位盈盈弱質(zhì)的伶官,竟然如此知恩圖報,而那些衣著光鮮,滿口仁義道德的世家公子卻是仗勢欺人,為達(dá)目的不折手段,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fù)心多是讀書人。
而封易和柳一枝也沒又太多推脫,一則這種事情很常見,二則兩人言辭懇切態(tài)度堅決,當(dāng)下也就答應(yīng)下來。從此小魚姑娘留在柳一枝身邊,改名為菘藍(lán),另一個伶官原名為月華,則是跟在了封易身邊改名為青青。
陶不言此刻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從華堯城最好的酒樓繁樓買了的許多美酒佳肴,說是要好好慶祝一番。
千秋萬世一壺酒,互訴衷腸明月中。
酒過三巡,三名女子不勝酒力各自回房休息,整潔的小院中,只剩陶不言和封易兩人觥籌交錯。
陶不言臉上已經(jīng)開始泛紅,就見他將手中酒杯在石桌上重重一磕,從懷中取出一物。
封易也是醉眼迷離,定睛看去,竟然是一張銀票!
陶不言嘿嘿一笑,小手一揚,借著酒意頗有得意,說道:
“封兄!一賠二十!三百五十兩,直接就成七千兩了!”
就見他將那張銀票拍在封易胸口,“這是你的那份兒!三千五百兩!嘿嘿!”
封易沒想到陶不言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跟自己分錢,但是想到他平時愛財?shù)臉幼?,不由得發(fā)笑,打趣道:
“你說說你,我們剛經(jīng)歷大難,還心有余悸,你就想著分錢!真是一個財迷!”
陶不言也不惱,依舊是一副發(fā)了財?shù)母吲d表情,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另一番味道。
“封兄!你說心有余悸這話是說小弟我和那幾位姑娘吧!堂堂武狀元殺幾個小毛賊要是還心有膽怯,未來如何沙場統(tǒng)兵啊?”
封易嘴邊的酒剛喝到一半,聞言斜眼看著陶不言。
陶不言又是嘿嘿一笑,伸手指著封易,笑道:
“封兄,你不用這么看著我,我陶不言也不是傻子,當(dāng)晚你讓我們先乘船逃命,而我們帶著靈渠縣尉趕到游船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除了舉子和伶官等人的尸體,還有八具水匪的尸首。如果你們沒有回來,那就是你和柳姑娘真的是慘遭毒手,天妒英才了!但是你們今天回來了!說明了什么?說明了你便是最后下船的人,再聯(lián)想到你跟我說白燁的事情,我又怎么會猜不出來呢?”
封易摸了摸額頭,只能無奈笑罵:
“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我原本想在柳姑娘這里呆到文試開始,這樣便能避開與陶兄你碰面!”
陶不言有些不悅,貼近封易,問道:
“封兄,難道你不把我當(dāng)朋友么?”
封易喝一口酒,堅定地看向同樣堅定的陶不言,目光灼灼地說道:
“陶兄,雖然我們只是在正貞閣相識,但是我對陶兄的才華和人品是非常的認(rèn)可,你我志趣相投,本沒有什么需要隱瞞,不過愚兄確實……”
封易話沒說完,被陶不言伸手打斷,就見他將美酒斟滿,遞給封易。
“封兄,你的顧慮和心思我都清楚!但是我陶不言也是赤誠的漢子!你我之交貴于信任!封兄你胸有濟世安民之良策,手握安邦定國之長槍,必是我大庾未來中興之希望!我陶不言雖然才疏學(xué)淺,但愿以赤誠之心相交,為我大庾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一番話說的豪氣干云,磊落大氣,陶不言哪還有之前市井小財迷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襟懷坦蕩的錚錚男兒。
就見他一口將自己的那杯酒一飲而盡,熾熱地看著封易!
“封兄!你可信我?”
封易也被這個好友的豪情所感染,心中的男兒熱血翻涌不止,一手狠狠抓住陶不言的手,另一手接過酒杯,同樣一口喝下,大笑三聲。
“哈哈哈!生死不負(fù)!”
兩人醉飲到了深夜,陶不言最終敗在了封易的酒杯之下。封易攙扶著將他送去客房,連廊處一轉(zhuǎn)角,遇見了柳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