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為了應證他的猜測似的,下一刻,格雷感到眼前緩緩的開朗了起來,那些黑霧如同一瞬間變得透明了似的,讓他可以看到正常的視野。
于是,周圍的那些無頭蒼蠅,還有在他們身后的另一批架著刀的黑衣殺手出現在了格雷的視野中。
能看見了!
格雷心里狂喜,但還是不動聲色,繼續(xù)裝作沒有視野的樣子。
畢竟不管怎么說,師傅現在似乎也還是追殺自己的人之一啊。
最后,過了約莫五分鐘,四周黑霧的蔓延才終結于一聲痛苦又悲切的哀嚎。
暗影一般的黑霧逐漸散去,格雷身后的卡蘿也同時開啟了自己的隱身圣劍技,這樣一來他人看著就像是格雷自己一個人呆坐在地上。
而周圍那些杰森的手下,此時都被身后站立著的屬于海拉的手下牢牢控制住,不敢亂動。
人群的中心,一個邋遢的男人將一個比他強壯一倍不止的健碩男人杰森按倒在地上,他手中拿著一把殺手的制式匕首,抵在杰森的后頸位子。
稍稍一用力,杰森便一命嗚呼。
“海拉你瘋了!追殺的目標在哪里,你為什么要來襲擊我?”
那胡茬滿臉的邋遢男人露出一個意義莫名的笑容,道:“我自會處理,倒是你,是不是該和我算算帳了啊,大寶貝兒?”
“他-媽-的別那么叫我!你這個死變態(tài)!”
杰森滿臉的怒火,似乎被海拉叫一句“寶貝兒”比殺了他都難受。
“喲呵,還敢還嘴?”
海拉一巴掌拍在杰森的屁-股上,道:“你動一個試試?”
“……”
杰森氣的臉色漲紅,卻一言不敢發(fā),屈辱的趴在地上。
羞辱了一陣杰森,海拉松開了手里握著的匕首,但匕首卻沒有掉下來,而是被一只取代了海拉的虛幻手掌牢牢抵在原本的位子。
暗爪組織A級殺手,海拉,一個被人稱為影鬼的男人,也是許多年前就在黑暗世界成名了的男人。
多年前,海拉才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進階了四階。過去了這么多年,從未有人知道他是否進階到了第五階,因為從來沒有人能逼出他的第五個技能。
而抵在杰森后腦勺的那個幻影手掌,便是杰森的第一個圣劍技:幻影,一個將暗影元素召喚為自己的分身,并會不斷變強的技能。
海拉不慌不忙的從上衣的衣兜里掏出一根香煙,叼在嘴上點燃,隨后轉頭看了一眼格雷。
這一眼,讓格雷整個人都下意識的緊張了起來,身體都僵硬的快要發(fā)抖。
這些年來的魔鬼訓練,早已經將對海拉的畏懼刻在了格雷的骨子里。
格雷作為一個新人殺手,那看似耀眼的戰(zhàn)績,實則背后全是一次又一次以生命為賭注的訓練,甚至他自己都已經數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少次的在生死之間徘徊了。
打個比方,格雷第一次任務失敗,是在成為殺手第一年的年末,他在嘗試以傷換傷干掉對面的保鏢時,卻被對方刀刃上涂抹的毒藥所害,險些死在了當場。
好在卡蘿營救及時帶走了自己。
而那次之后,海拉將格雷扔進了殺手協會飼養(yǎng)毒物的地下迷宮,除了一把匕首外,什么都沒給他留下,并且還規(guī)定了他每一天都要擊殺指定數目的毒物。
殺不完……那就殺完再放出來。
最開始那一次,是七天,格雷所在的通道飼養(yǎng)的是蝎子蜘蛛這一類用于萃取麻痹毒素所用的小型毒物。
七天里,格雷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過去的。
他不斷的中毒,又不斷的為了晚上能不在深坑里膽戰(zhàn)心驚的睡覺而獵殺毒物。
好在海拉會在晚上將格雷撈出來,再用他親手殺掉的毒物和不明藥材配置的詭異湯藥讓他喝下,然后第二天在他還沒恢復好時又再一次的將他丟進坑道里。
如此反復,七天后,格雷以為一切都結束時,他卻又再一次被丟進了另一個飼養(yǎng)蟾蜍的泥坑……
那一次懲罰約莫有三個月,最終,在格雷拼著差點斷掉一條手臂的情況下,以他干掉了一只蝎尾獅鷲告終。
結束后,格雷大病一個月,皮膚化膿,高燒不斷,最嚴重的時候已經是彌留之際……
但自那以后,格雷再也沒遇到過能對自己生效的毒藥……至少到目前為止是如此。
如此的案例,多不勝數。
所以格雷哪怕目前只是一個一階的圣劍使,卻能在殺手堆里溜著三階的杰森玩兒。
而每一次的生死磨練后,格雷得到的,卻只有海拉一臉笑嘻嘻的一句:“這不還沒死嘛?!?/p>
而這一次,格雷簡直可以說是膽大包天。
叛逃、盜走組織標注為s級重要性的貨物,無論哪一個罪名都是最低死罪起步。
格雷不敢想象自己之后會經歷什么,他甚至在猜想,自己說不定死了才是最輕的懲罰。
叼著緩緩燃燒的香煙,杰森緩步走到格雷面前,在他的面前蹲下。
格雷咽了口口水,眼神飄忽,沒敢說話。
海拉伸出巴掌,排了格雷的臉蛋兩下,發(fā)出“啪啪”的聲音。
“你小子,不愧是老子教出來的,膽子也就比我差了那么一點?!?/p>
“……”
格雷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應這句似乎是夸獎的話,臉都快憋紅了,只憋出一句:“謝謝……夸獎?”
“?”
海拉撓了撓頭皮,緩解了一下尷尬的氣氛,隨后氣急反笑道:“你小子皮癢了是吧?還跟老子謝謝,是不是想和我養(yǎng)的那幾頭海象切磋切磋?”
“啪啪啪……”
這一次是真的用上了幾分力氣,幾下看起來不重、實則能把普通人扇出腦震蕩幾的巴掌下來,讓格雷厚厚的老臉皮都紅了一片。
要不是格雷身后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的拉住了海拉,恐怕海拉會真的氣到扇死格雷。
卡蘿柔柔的小聲提醒聲響起:“師傅,人多?!?/p>
海拉抬起眼角看了一眼格雷身后,還是緩緩的放下了手。
“回去再收拾你,東西呢?拿出來?!?/p>
格雷沉默不語。
這一次的逃跑,看來是真的失敗了。
可是……真的要回到那暗無天日的生活中嗎?
他的眼前忽然恍惚了一瞬,仿佛回到了某個雨夜。
……
那是一幅悲慘、凄涼,又令人禁不住同情的畫卷。
那是紫荊花盛開的冰寒初春。
一個九歲的男孩無助的抱著另一個十分男孩子氣的女孩。
他們本該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年紀。
可他們的身邊卻是滿地的鮮血和散落在地的兩把沾滿了骯臟血漬的匕首。
那時,她說:“可惜看不到海了……”
可他卻什么也回答不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眼里的光芒緩緩消散,一直到她的身體逐漸冰冷。
他仍然懷抱著她,可卻無法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她一絲一毫。
……
他無能為力。
他又一次失去了唯一的一絲溫暖。
……
于是,那寒春里本該出現,卻沒出現的憤怒之情和反抗意志,跨越了數年在此刻的格雷心中緩緩燃起。
那是一團火,在格雷胸腔以憤怒為燃料,不斷的燃燒、膨脹,那是他在渴求自由的意志。
于是,他第一次拒絕了師傅,以那團火為燃料。
“不!”
他僅僅吐出這一個字,卻耗費了這些年來積攢的全部力氣。
他拔出了匕首,向著他明知道會失敗的結局,義無反顧的發(fā)起了沖鋒。
這一次反抗太突然了,一如所有人都沒想到他會叛逃那般,卡蘿、海拉、杰森,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他向著自己的師傅發(fā)起了進攻。
卡蘿甚至來不及將夾在格雷脖子上的匕首拿開,雖然格雷側著躲開了要害,但還是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傷口。
他揮舞出手中從未放下的匕首,棕色的瞳孔中滿是反抗的意志和憤怒的戾氣。
于是他的眼眸變得通紅。
他揮舞出了自己的最強一擊——在海拉教授下學會的最強一擊。
新!月!
銀白的光芒,宛如月光匯聚在了格雷的匕首之上,義無反顧的沖向那看似搖搖欲墜的邋遢男人。
于“月牙”一同閃耀的,還有格雷右手食指上帶著的一枚紫色戒指。
宛如有什么人的鬼魂在格雷的身后,和他一同揮出了這反抗的一擊!
近了,更近了!
刀刃距離海拉的脖子一步之遙!
這一瞬,似乎過去了宛如這被圈養(yǎng)的五年時間,又似乎只是呼吸間的片刻。
……
……
……
漫長的一瞬后,刀刃停住了,它停止在了半空中,再無一絲寸進的可能性。
要問原因,那便是海拉那只穩(wěn)穩(wěn)抓住格雷手腕的右手。
如果說格雷的圣劍技是一輪有跡可循的新月,那么海拉的出手就是一團捉摸不透的暗影,似乎他的手本來就在那個位子,不是他格擋了,而是格雷的進攻撞上了他格擋的手。
海拉的眼中冰冷一片。
格雷的心中冰冷一片。
海拉臉上沒有一絲憤怒,甚至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一副淡漠的樣子,宛如剛剛被自己弟子攻擊的人不是他自己。
“好,很好。”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這是他的憤怒到達了極限的表現。
“呵呵……”
格雷微微咧開,隨后喉嚨里的一口氣不受控制的噴涌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格雷宛如一個瘋子般哈哈大笑起來,盡管他的攻擊被攔住了,可他已經打碎了這么多年來佇立在自己心中的那道不可動搖的大山。
于是他狂笑著,絲毫不在意海拉的右手虛握了起來。
也絲毫不在意海拉的眼中,迸發(fā)出來一種意圖摧毀生命的激進情緒,那是名為殺意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