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翹這才回過神兒來,問道:“你剛剛說什么?”
唐頌將洗好的菜都裝進了菜籃子里,再一次問道:“是不是對我會做家務(wù)這件事感到很意外?”
楚翹點了點頭:“嗯?!?/p>
唐頌道:“我到農(nóng)村生活一年了,這一年多,一直在自己做飯,自己到田間地頭買農(nóng)民的蔬菜回去做,所以,這些小事情,對我來說還真不是難事?!?/p>
楚翹聽罷,不禁地對眼前的大男孩多了幾分佩服。
想要夸贊他幾句,但是卻又沒能說出口。
當(dāng)唐頌?zāi)弥春玫氖卟嘶氐侥莻€小廚房的時候,陳忠全很客氣地說道“唐書紀(jì),楚翹,謝謝你們了,幫我做這么多事情!我本想著讓你們來家里吃頓飯的,結(jié)果現(xiàn)在飯沒吃上,你們倒是先忙活起來了。”
唐頌將菜籃子遞給了陳主任:“沒事的陳主任,都是應(yīng)該的。如果讓我們倆來您家白吃,我們自己也不好意思。對了,現(xiàn)在天氣熱,中午做炒點兒青菜就行了,不用做太多菜?!?/p>
“好好好!我就做點兒青菜!對了唐書紀(jì),我這里有個書房,要不您和楚翹道書房坐一會兒,看看書?”陳忠全一邊問著一邊往外走。
看樣子,他并不希望唐頌和楚翹一直呆在廚房“煎熬”著。
唐頌也很識趣,轉(zhuǎn)身對無所適從的楚翹說道:“要不,我們?nèi)⒂^一下陳主任的書房吧?”
“好!”楚翹早就想找機會溜開了,卻又一直礙于臉面沒辦法付之行動。
“對對對!參觀參觀我的書房!”陳忠全一說起書房,便顯得很有幾分自豪感,興沖沖地走在前面,領(lǐng)著唐頌和楚翹去看。
楚翹也一直在想著:陳忠全到底會有一個什么樣的書房?
陳忠全帶著唐頌和楚翹穿過一個走廊,就在走廊的盡頭,有一間小屋子,屋子沒有門,是用一道簾子隔著。
陳忠全撥開那道簾子,對唐頌和楚翹說道:“唐書紀(jì),楚翹,你們先請進!”
“好!”唐頌和楚翹從那道簾子下走了進去。
走進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書房并不大,甚至帶著點兒發(fā)霉的氣息。
就在正面靠墻的地方,擺著一個大大的書柜,書柜是用實木做的,由于年久失修,柜子左側(cè)的木板已經(jīng)裂開了一道口子。
再看看上面擺著的書,四書五經(jīng)詩詞典故一應(yīng)俱全,雖然書已經(jīng)很舊了,但是卻保護得很好,沒有缺頁或者撕裂的紙張。
楚翹正看著,突然聽到唐頌問道:“陳主任,這些也都是您的書?”
楚翹順著唐頌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在書柜對面,放著幾張椅子,椅子上的書被很整齊地摞成了兩排,上面用一張透明的雨布隔著,以免受潮。
“對對對.......”陳忠全說著便麻利地揭開了那層雨布,椅子上擺著的是外國的小說名著——《呼嘯山莊》《局外人》《追憶似水年華》《霧都孤兒》《我的名字叫紅》等。
陳忠全介紹道:“這些也是我的書,書柜太小,放不下了,我就放在了椅子上。”
說話間,陳忠全笑得很開心。
楚翹還發(fā)現(xiàn),陳忠全看著眼前的這些書的時候,眼中不光是有自豪和驕傲,還有期待和憧憬。
陳忠全繼續(xù)說道:“我這個人呢,沒別的愛好,唯一的愛好就愛看書。我們村子里,也就我喜歡看書。別人都喜歡說我的書呆子,是書蟲。我也不介意。喜歡看書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隨便他們怎么說。所以,這么多年來,我錢也沒賺到,什么東西都沒留下,就藏了這么些書。這些書,我看著就覺得心里踏實,就覺得心里有希望?!?/p>
陳忠全說到這里的時候,沒有笑,而是很認(rèn)真地在闡述,像是一個退役了的老紅軍在說著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上舉起槍炮奮勇殺敵的豐功偉績一般。
楚翹能明白,這是陳忠全唯一的驕傲,也是他和這個村子里的其他人唯一不同的地方。
但是,無論如何,他仍然生活在這個村子里,他的骨子里始終無法擺脫原有的那些習(xí)慣。比如,他讀了這么多書,可以講出這么多的道理,卻仍然還是會被楊曉玲輕易激怒,甚至?xí)退蟪炒篝[,去扯那些永遠都扯不清的話題。
大學(xué)的時候,她時常聽老師說“環(huán)境造就人”,如今這句話用在陳忠全身上,再貼切不過了。
不管陳忠全如何想要改變目前的狀況,如何想要和其它村民區(qū)分開來,卻始終做不到。
因為,他就生活在這里,他就是這個村子里的人,他的言行舉止都被這個村子里的環(huán)境所左右。
楚翹正想著,突然看到陳忠全的母親扶著墻從外面走進來,然后用方言對陳忠全說了句什么。
陳忠全一聽,神色馬上就變了,轉(zhuǎn)過頭對楚翹和唐頌說道:“唐書紀(jì),楚翹,你們先在這里坐著看看書,我先出去一下。”
唐頌看著陳忠全慌里慌張的樣子,意識到有什么急事,于是連忙放下了手里的書本,問道:“陳主任,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您可以告訴我和楚翹,我們能幫上忙的話,就盡量幫您?!?/p>
“沒有沒有,不是什么大事?!标愔胰f話間,已經(jīng)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唐頌不放心,對楚翹說道:“我們?nèi)タ纯础!?/p>
他們走出去之后,看到陳忠全朝著院子那棵大樹后面走去。
楚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大樹的后面還有一間房子,只是這個房子很小,無論是和客廳還是廚房都隔著一段不小的距離。
大概是發(fā)現(xiàn)唐頌和楚翹跟在后面,陳忠全正準(zhǔn)備進門的時候,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對著他們說道:“唐書紀(jì),楚翹,你們就先別進來了,這里臟得很?!?/p>
陳忠全說罷,就鉆進了那間小屋子里。
楚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跟過去,于是就猶豫著停下了腳步。
她剛停下,就見到唐頌轉(zhuǎn)過頭,說道:“你先在這里等著,我過去看看?!?/p>
唐頌說罷,就大步走到了那個小房子旁邊,然后彎腰進門。
唐頌進了門之后,好一陣子都沒有出來,也沒聽到里面有任何聲音。
楚翹有些好奇,便也跟了過去。
當(dāng)楚翹剛一進門的時候,就聞到一股子強烈的酸臭味兒,熏得她瞬間想吐。
她這才發(fā)現(xiàn),這間小房子里有一張小床,床上躺著一個人,由于那人的臉朝著里面的方向,她并未看清。
此刻,陳忠全正在幫那人穿衣服,而唐頌則正將剛剛換出來的衣服放到了一邊.......
楚翹突然想起來陳忠全曾經(jīng)說過,他們家有弟兄三個,他是老大,老二叫陳孝全,老三叫陳義全。他還曾感嘆過:這家里的“忠”和“孝”都是為“義”服務(wù)的.......
看來,這床上躺著的,就是陳義全無疑了。
就在楚翹剛抬起腳準(zhǔn)備退出去的時候,就看到唐頌轉(zhuǎn)過頭來,對她說道:“楚翹,你快去打盆水來!”
“噢......”楚翹趁機從門口走了出去。
剛走到院子中央,就看到陳忠全的老母親端著一盆水,由于右手不靈便,就只能用左邊的胳膊艱難地將裝滿水的盆子夾著。
由于她身體有疾,每走一步,這盆子里的水都會蕩出來一些,淋得她半邊身體都是濕的。
楚翹見狀,連忙上前去,打算將那盆水給接過來。
但是陳忠全的老母親卻一直躲閃,估計是不好意思麻煩楚翹。
楚翹道:“沒事的伯母,我可以的,您就把水給我吧?”
陳忠全的老母親聽了楚翹的話,不斷地在說著楚翹聽不明白的方言,又躲閃了一陣子,才將那晃得只剩半盆水的盆子給了楚翹。
楚翹端著盆子進去那間小屋子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陳忠全見楚翹端著水進來,連忙接了過來:“楚翹,怎么好意思讓你受累啊?!”
“沒事的,都是應(yīng)該的?!背N道。
陳忠全坐了下來,一邊幫著床上的弟弟擦著臉,一邊說道:“自從車禍后,義全就躺在這病床上,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一個人。早上起來后給他們做飯,做完飯還要給義全喂飯,義全吃完飯我收拾好碗筷再去上班?!?/p>
楚翹聽到這里,突然想起陳忠全早上到村兩委辦公室的時間都不算太早。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是他們工作積極性不高,或者久而久之形成了拖拉的習(xí)慣?,F(xiàn)在看來,未必如此。
楚翹看著陳忠全這樣子,忍不住問道:“陳主任,您每天這樣生活,累不累?”
陳忠全笑了笑,將為陳義全擦過臉的毛巾放進盆子里搓了搓:“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累,也覺得委屈,背后哭過好多次?,F(xiàn)在慢慢習(xí)慣了,就不覺得累了,也不覺得委屈了。這都是命!人生皆注定,天命不可違?!?/p>
當(dāng)楚翹和陳忠全說話的時候,唐頌一直沉默著,緊蹙著眉頭,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陳忠全幫陳義全擦洗完畢之后,就端著盆出去了,楚翹和唐頌也跟著走了出去。
剛走出門口的時候,沉默了許久的唐頌終于開口說話了,他走到陳忠全身邊,問道:“陳主任,你三弟這腿當(dāng)初到底傷到什么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