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保富接著說:“唐書紀,既然我們富源村的賬戶上沒有錢,你現(xiàn)在排查危房又有什么意義呢?”
唐頌問道:“伍支書,這二者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
“當然有!”伍保富笑了兩聲,“你們排查危房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讓農(nóng)戶對危房進行改建或者搬離嗎?如果沒有錢,你怎么改建?總不能讓農(nóng)戶自己出吧?他們手里現(xiàn)在能有幾個錢?能糊口就不錯了!”
經(jīng)過伍保富這么一提,楚翹終于恍然大悟!
她一直在納悶為什么現(xiàn)在富源村出了這么大的事故,伍保富卻一點兒都不著急了,就這次排查危房,他也無心參與。
原來,他根本就不支持這項工作。
楚翹正思索著,就聽到唐頌說道:“伍支書,不管富源村賬戶上有沒有錢,這危房也得排查。如果這些問題不整改到位,以后富源村還會發(fā)生更多的問題和事故?!?/p>
伍保富又干巴巴地笑了兩聲,語重心長地說道:“唐書紀啊,我知道你工作能力強,有干勁兒。我也知道河西村是在你的帶領(lǐng)下走上了致富的道路。但是,我們富源村的情況和河西村不一樣,而且我在這里當了十年了村支書,什么情況都了解?!?/p>
伍保富這番話的意思很明了:富源村的情況他比唐頌了解,希望唐頌?zāi)苈犓粍瘢O率诸^的工作。
唐頌還沒開口,伍保富繼續(xù)說道:“唐書紀,不是我成心干預(yù)你的工作,我是真的怕你到時候下不了臺。你想想,你現(xiàn)在把排查出來的危房一上報,到時候領(lǐng)dao肯定讓你落實整改,我們手里沒錢,怎么整改?那這工作就只能拖下來了。這就等我我們給領(lǐng)dao出難題,問題上報了,但是卻沒有得到落實,那不是我們自己打自己臉嗎?”
楚翹聽了伍保富這番話,突然改變了對伍保富的看法。之前他一直覺得伍保富表面上看著精明,事實上沒多少墨水。但是現(xiàn)在看來,伍保富思維很是縝密,并非無腦之輩。
唐頌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伍保富以為唐頌開始打退堂鼓了,于是開始趁熱打鐵,繼續(xù)語重心長道:“唐書紀,我現(xiàn)在來勸你,都是為了你好。怕你到時候影響了自己在領(lǐng)dao心中的形象,這樣的苦頭我年輕的時候可吃過不少,現(xiàn)在碰壁次數(shù)多了,也就長點兒見識了。我工作能力雖然比不上唐書紀,可是這年紀還是比你大,走得路比你們年輕人多,吃過的苦頭也比你們年輕人多,經(jīng)驗也要多一些,你們聽我一句勸,對自己沒壞處,好不好?”
唐頌點了點頭:“伍支書,這件事我會慎重考慮一下的。”
伍保富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抬手拍了拍唐頌的肩膀:“唐書紀年輕有為,有文化有知識,遇到問題肯定會思前想后考慮周全的,要不然,那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哈哈哈.......”
伍保富明顯是在暗示唐頌,遇到這種棘手的事情要好好分析利弊,保全自己的利益。
“謝謝伍支書指教。”唐頌顯得很謙遜。
伍保富又笑了笑,然后走開了。
伍保富剛走,楚翹就說道:“這個伍支書腦子還挺好使的?!?/p>
唐頌笑了笑:“我不否認他有些小聰明,但是既然在這里,就要踏踏實實做點兒事才行,總是?;ㄇ唬詈筮B累的還是這些村民?!?/p>
聽唐頌這么一說,楚翹突然一怔。
她剛剛本以為唐頌聽了伍保富的話,準備將危房排查工作暫緩或者停下的。
但是現(xiàn)在聽唐頌這口吻,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楚翹開始對唐頌的想法有些好奇了,于是問道:“那你怎么想的?”
“危房排查工作不能停!”唐頌馬上回答道,“富源村發(fā)生這樣的事故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去年也發(fā)生過一次,當時我也參與到搶救行動中來。如果現(xiàn)在不馬上整改,以后還有發(fā)生事故的可能性。”
楚翹一聽,更加不解了:“唐頌,既然這樣的事故發(fā)生了這多次,為什么農(nóng)戶自己不解決?他們就算再沒有安全意識,也要保命的吧?”
唐頌道:“原因有兩個:一是錢的問題,我們經(jīng)常說開源節(jié)流,他們沒辦法開源,就只能節(jié)流,只想著如果減少支出,所以房子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改建或者搬離的。二是意識的問題,安全意識不到位,還存在僥幸心理,覺得之前住了那么多年沒有問題,以后也不會有問題,能多住一天是一天?!?/p>
楚翹想了想,又問:“可是有個問題我還是不懂,剛才伍保富明里暗里勸你暫停這項工作,他到底在想什么?”
唐頌笑了一下:“伍支書人雖然精明,但是沒有大智慧。這人啊,心機一深,智慧就淺了。據(jù)我所知,去年富源村發(fā)生事故,他沒有主動上報,后來是事情瞞不住了,他才匯報情況。上級領(lǐng)dao讓整改,他也忙活了一陣子,但是村民的思想工作難做,事情還沒完成,他就打退堂鼓了,并且向上級領(lǐng)dao匯報,富源村的情況都解決了,危房也都整改了。可是現(xiàn)在又出了問題,他擔心查出來了問題,將他之前隱瞞的事實都暴露了......”
“所以他就來干預(yù)你的工作,希望你就此停止?”楚翹覺得這個伍保富有些不可理喻。
唐頌點了點頭:“對,他快退休了,這種事情能瞞住一天是一天,他擔心一旦查出來,他的烏紗帽保不住了。”
楚翹聽了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也算是烏紗帽?一個村支書而已!”
唐頌沒有笑,回答得很認真:“當然算!他們是農(nóng)民,農(nóng)民就靠自己種地或者出去打工掙點兒辛苦錢,如果能拿穩(wěn)定工資,不管多少,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福利。有這樣的好福利,他為什么不想辦法好好保???”
“但是他也不能拿村民的生命開玩笑?。俊?/p>
唐頌解釋道:“伍保富雖然是村支書,但是之前也是村民,而且也沒太多文化,人雖然精明,但是目光短淺,考慮問題不夠深入長遠。他和那些村民一樣,也帶有僥幸心理,問題沒發(fā)生,就當做是沒問題,缺乏防范意識。總之這個事情有多方面的原因,只言片語是說不清楚的。”
楚翹聽了唐頌的話,也終于意識到為什么他經(jīng)常說農(nóng)村工作并不像想象得那么好做了。如果一個人不想干事,即便是再難做的事情都好做,因為什么都不干蒙混過關(guān)就行;但是如果一旦想要做點兒事,就肯定會面對各樣的困難。
一個小小的村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里面的問題一點兒都不少,這里面的學問一點兒都不小。
......
楚翹和唐頌回到村兩委辦公室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多了。
楚翹坐在那棵大榕樹下的石凳上正準備將鞋子還給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鞋子是滿是黃泥。
于是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唐頌,你的鞋子都被我穿成這樣了,要不然我拿回去幫你洗一洗?”
楚翹嘴上雖然這么說,但是心里卻并不想真的幫他洗,洗衣刷鞋這種粗重活兒,她從小到大都沒怎么干過。
她本以為唐頌這么懂得關(guān)心照顧別人,絕對不會答應(yīng)她這個“虛假請求”的。
卻不想,她話音未落,就見到唐頌點了點頭:“好吧,回去曬干還給我就行。”
楚翹一聽,整個人都愣在了那里。
但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是不可能的了。
楚翹正猶豫著,唐頌已經(jīng)坐了下來,彎下腰開始脫襪子。
楚翹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唐頌,好半天才問出來:“你不會連襪子都想讓我?guī)湍阆窗???/p>
唐頌頭也沒抬,問道:“你是想一起洗了嗎?”
楚翹已經(jīng)頻臨崩潰邊緣:“怎么可能?我.......”
楚翹話還沒說完,唐頌已經(jīng)將那沾滿泥巴的襪子丟進了隨身攜帶的塑料袋:“這襪子不是你穿臟的,你再怎么想洗我都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唐頌說得很認真,根本不像是在開玩笑。
楚翹終于松了一口氣:“那好吧!”
不過,這鞋子看來她是要洗定了,心情有點兒小糟糕。
“看在你要幫我洗鞋子的份兒上,我就勉為其難送你回鎮(zhèn)宿舍吧?”唐頌問道。
楚翹沒有推遲:“好吧?!?/p>
說罷,就拎著包好的鞋子上了車。
車子剛剛開到鎮(zhèn)宿舍門口,楚翹就看到李紅走了過來。
李紅主動走到唐頌車前打招呼,唐頌搖下車窗玻璃:“紅姐,這么晚還在加班呢?”
李紅顯得比平時熱情很多:“是啊。哎呀,原來楚翹也在啊,聽說你們?nèi)ヅ挪楦辉创宓奈7苛耍恢泵Φ浆F(xiàn)在吧?還真夠敬業(yè)的。吃飯了沒?我正好出去吃飯,要不然一起吧?”
“不用了。”楚翹連忙說道。
李紅扭頭朝著飯?zhí)每戳丝矗骸艾F(xiàn)在飯?zhí)枚缄P(guān)門了,要不你們還是跟我一起去吃飯吧?”
楚翹有些累,并不想出去,于是說道:“謝謝紅姐,我宿舍有吃的東西?!?/p>
李紅沒有再強求:“那好,你們自己處理好晚餐,我先走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