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天就到這了,你趕快去睡覺?!标愷椓艘幌玛愋蘖嫉念~頭:“明天可不許賴床?!?/p>
陳修良卻拉住她的手,吐了吐舌頭,俏皮地問道:“今天,我是不是替姆媽解決了一個難題?”
“是是是,我們小修良最厲害了,困擾姆媽多日的難題,我們修良一出手就迎刃而解了?!标愷タ粗畠汗盱`精的樣子,忍不住夸贊道。
“那為了獎勵我,姆媽陪我一起睡?!标愋蘖既鰦傻?。
陳馥這些年一直為革命操勞,早出晚歸,回到家里也是一個人鉆進書房整理資料到深夜,陪伴女兒的時間確實很少,她心中認為虧欠良多,此時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笑著回道:“好,那一會進房間悄悄的,別把姐姐吵醒?!?/p>
第二日天還沒完全亮,東邊天際剛剛泛起一絲微光時,陳馥就醒了,孩子們還在睡,她躡手躡腳的下了床離開房間,下樓正準備洗漱的時候,保姆黃阿翠走過來說道:“夫人,一會吃了早飯再出門吧?!?/p>
陳馥頓在原地,突然感慨:“眾人都說我為革命操勞,我卻要說你為了我這個家日夜辛苦?!?/p>
“夫人說的哪里話,阿翠家破人亡,幸得夫人收留才沒有流離失所,心中萬分感激?!秉S阿翠連忙說道:“再說,能夠為革命獻上一點微薄的力量,我也算對得起死去的親人了。”
陳馥突然頓悟,沒有人平白無故的選擇死亡,那些已經(jīng)犧牲的和正在時刻準備為革命犧牲的人,包括她自己,所為的不過就是守護自己最重要的人,現(xiàn)在的一切奮斗與努力只是想為他們?nèi)テ闯鲆粋€更美好的未來。
陳馥出門攔下一輛黃包車,她與潘念之約好今天早上八點鐘見面,但見面地點卻由崇德小學(xué)改成了“偶遇”西餐廳。這是寧波城中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西餐廳,清廷覆滅以后,民國建立,以前的青樓妓院已經(jīng)全部被貼上了封條。但凡有點名氣地位的鄉(xiāng)紳名流現(xiàn)在開始附庸風雅,時不時約上朋友去西餐廳聚一聚,當做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陳馥給了黃包車師傅賞錢,走進西餐廳,一眼便瞧見潘念之在最邊緣的角落坐著,他畢竟年輕,從未來過這種場合,餐廳里都是些寧波城的名流,他長期鉆研革命工作,不懂社交,此時既心虛又緊張,看見陳馥的身影連忙用眼神暗示。
陳馥卻仿佛沒看見一般,不緊不慢的向里走著,中途還停下來問侍者點了一杯紅酒,端著酒杯優(yōu)雅的走到潘念之旁邊。
“先生,這里有人嗎,介意我坐在這里嗎?”她禮貌地問道。
潘念之先是一愣,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說道:“沒有,沒有,您請坐。”
他曾經(jīng)因為在學(xué)校宣揚革命理念,引發(fā)思潮而被開除,這件事雖然不是路人皆知,但有心人稍微打聽就能知曉,為了隱藏陳馥的革命身份,兩人在這樣的公眾場合下確實以陌生人的方式接觸更為穩(wěn)妥。也幸好此時餐廳人已經(jīng)很多,空位只有零星的幾個,陳馥選擇坐在他旁邊并不顯得突兀。
陳馥坐下來之后并沒有立刻開口說話,她淡然的招了招手,侍者走過來問道:“這位夫人,有什么吩咐?”
“給我上一份甜品,另外給對面這位先生上一杯美式咖啡,謝謝?!?/p>
“夫人真是慷慨?!蹦鞘陶哒f道。
陳馥笑了笑:“相逢即是緣,這位先生文質(zhì)彬彬,一看就是滿腹詩書,能與這樣優(yōu)秀的年輕人共桌,是我的榮幸?!?/p>
陳馥不愧是出身富貴氏族,縱然家破人亡,但從小養(yǎng)成的大家之風卻一直存在于她的一舉一動之中,語氣姿態(tài)卻是比餐廳中所謂的名流更加優(yōu)雅,令人折服,那侍者也不由對她心生敬仰尊敬之意。
“夫人和這位先生稍等片刻,您二位的餐品一會就上。”
被折服的不止是侍者,潘念之也同樣驚訝于陳馥泰然自若的舉動,她不像是來此與他密謀共產(chǎn)革命的發(fā)展動向,反而更像是一個來此休閑會友的名門貴婦,舉手投足都有種讓人心悅誠服的魅力。反觀他自己,卻坐立不安,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祝您二位用餐愉快?!贝藭r,侍者送來甜品和咖啡,也成功打斷了潘念之的思考。
陳馥微微頷首,用銀質(zhì)的刀叉切開一小塊蛋糕放入口中品嘗,入口即化的美妙觸感,讓她不由得露出笑意,見潘念之由于喝不慣咖啡的苦澀味道而緊蹙的眉頭,輕聲說道:“我今日約你前來,主要是想告訴你我已經(jīng)想出解決組織當下困境的方法與途徑?!?/p>
“此話當真?”潘念之激動得抬高語調(diào),而后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又壓低聲音問道:“什么辦法?”
“創(chuàng)辦學(xué)校?!标愷フf道:“最安全也是最長久的方式就是組織建立一所屬于自己的學(xué)校,各位同志就是最好的教師,學(xué)生就是我們革命的傳承根苗。”
“只是說來簡單,但建立學(xué)校并非一夕之功,此事還需要你和組織那邊詳細商討一番?!标愷ピ捯粢晦D(zhuǎn):“并且校舍、資金方面都是需要解決克服的難題,這也是我為何把你約在這里的原因?!?/p>
“夫人這個提議甚好,我回去定然和大家仔細商量?!迸四钪髦卣f道:“只是念之愚鈍,尚不知夫人約在此地有何深意?”
陳馥抿了一口紅酒,眼神巡視過餐廳的眾人:“到此消費之人,非富即貴,大多是鄉(xiāng)紳名流,還有不少貴婦人,我們可以向她們推廣建立學(xué)校的事情,若是他們肯資助并把孩子送來讀書,對我們可謂是一大助力?!?/p>
接近晌午,前來餐廳的人越來越多,潘念之畢竟身份敏感,不宜久留,陳馥便讓他先走:“這件事我來周旋,你先回去與組織商議一下學(xué)校的事,此事急不來,還需進一步制定詳細計劃?!?/p>
潘念之走后,陳馥又小坐了片刻,待餐廳走進一個中年男子,她才起身不動聲色地走過去,恰巧一位侍者托著紅酒路過,陳馥貌似不小心的一擺手,那紅酒不偏不倚的灑在中年男子的西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