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上,暫時只有我和琪琪,我忽然緊緊地抓住琪琪的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驚訝地看著我,湊近我耳邊小聲地說:“你就別想了,這里的燕姐就是枚姨的朋友,他們一直狼狽為奸,所以酒樓上下到處都是枚姨的人,你想逃?還沒等你走出酒樓大門估計(jì)就被抓住了?!?/p>我黯然神傷,琪琪安慰說:“別心急,逃跑這種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并且只有一次,絕不可能有第二次,因此這唯一的一次機(jī)會,你不能輕易使用,否則就完了?!?/p>聽了琪琪的勸說,我的心情稍微平復(fù),于是我們走進(jìn)自己的“冰泉軒”,我剛坐下來,琪琪倒了一杯茶,又說道:“我看這個鄭先生一定是文哥請來的人,想必有事要求人家,不然文哥怎么會這么低三下氣?!?/p>“人不可貌相?!蔽彝蝗桓袊@一聲,“看他樣子也不像壞人?!?/p>琪琪瞥一眼我,試探地說:“他好像,好像對你有興趣,我看……”“我對他沒興趣?!蔽疫澈纫宦曋浦圭麋髡f下去,見我反應(yīng)異常,琪琪尷尬笑了笑,說道:“反正這種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剛才一大幫人敬酒,他根本不理睬,哼,讀過幾年書就了不起嗎?我們雪禾也是有文化的人呢?!?/p>“吱噫——”房門被服務(wù)員推開,男服務(wù)員推著餐車進(jìn)來,女服務(wù)員賠笑說要上菜了,可是冰泉軒的人還留在隔壁的雨墨軒,琪琪起身說是要去隔壁報(bào)個信,我留下來等他們。“請慢用?!迸?wù)員上完菜離開,我一個人坐在包廂里面顯得坐立不安,過去隔壁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可是等了幾分鐘久久不見他們過來。“這群傻子,搞什么。”我一狠心,咬著牙站起來打算自己先離開,豈料剛轉(zhuǎn)身,門被人推開了,我心里一沉,看到走進(jìn)來的人卻是鄭先生,是鄭先生一人。“聽他們說,你叫雪禾?!编嵪壬叩焦衽_前拿起熱毛巾擦了擦手,他不溫不火地說,“別這樣站著,站著不好吃東西,坐吧?!?/p>我直勾勾地盯著鄭先生,他毫不客氣地坐在我對面,掃視餐桌上的菜式,笑著說:“挺豐富的,我們開始吃吧?!?/p>“等一下?!蔽乙苫蟮刂?,“他們,他們……”“他們不會過來了?!编嵪壬噶酥缸钪虚g的湯盅,有意無意地問,“這是烏雞湯嗎?”我木納地點(diǎn)點(diǎn)頭,鄭先生拿起湯勺開始為自己盛湯,之后他看著我,又問:“你要不要也來一碗?”“不用了?!蔽彝撕蟀氩綔?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可是鄭先生又說道:“你不覺得太多人一起用餐很吵嗎?”“我不習(xí)慣與陌生人用餐?!?/p>“他們對你而言不算陌生人?”鄭先生一語擊中我心里的傷痛,隨著我轉(zhuǎn)身,他繼續(xù)說道,“只是吃個飯,不用把自己武裝成刺猬,我不是你的敵人?!?/p>鄭先生喝完湯,意猶未盡地笑了笑,我見他的確沒有他心,便挪動步子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兩人沉默不語,事實(shí)上我繃著全身顯得極其不自然,而鄭先生卻悠然自得地品嘗美食。“你真的打算一晚上就這樣看著我吃飯?”鄭先生咀嚼食物咽下去,喝著酒說道,“雖然我喜歡安靜,但是這未免也太安靜了吧?!?/p>“我沒有阻止你吃飯?!?/p>“一個人用餐沒有食欲?!?/p>
我不覺得他沒有食欲,他好像吃了挺多,我的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鄭先生放下酒杯,努了努嘴,又問:“你臉上的傷,真的是,自己拿刀子劃傷的?”“不關(guān)你的事?!蔽遗み^頭。“厲害?!编嵪壬鷵u了搖頭,自顧自地說,“我見過的女人,傾盡所有只為自己能有一張傾國傾城的容貌,你倒好,自己把自己臉上劃一刀,還極有可能留下疤痕?!?/p>“哼,鄭先生見過不少女人?”我冷笑一聲。“應(yīng)該不算少?!?/p>“鄭先生和大多數(shù)男人一樣,看的只是一副皮囊。”我輕蔑嗤笑,“在意的也是這副皮囊,臉蛋好看就喜歡,等到哪天膩了,這副皮囊也就不值錢了,丟了也不覺得可惜,反正有不少皮囊自己會送上門來?!?/p>鄭先生臉色一沉,一口飯噎在喉嚨,好半天才緩過來。“你是不情愿的?”鄭先生認(rèn)真地問,“聽你的語氣,你是被他們強(qiáng)迫留在這里?”“也不關(guān)你的事?!?/p>“其實(shí)你可以跟我說?!?/p>“是嗎?”我不屑啐道,“然后你再告訴文哥,文哥再告訴枚姨,然后他們再把我關(guān)起來。”“他們囚禁你?”鄭先生看起來確實(shí)很緊張,但是我忠于一開始的認(rèn)定,將鄭先生的緊張看作假仁假義的面具。“吃完了嗎?”我不耐煩地催促,“你好像吃的挺多,小心晚上消化不良?!?/p>鄭先生放下筷子,失望地說:“我只是想跟你單獨(dú)相處,我第一眼看你就覺得你跟她們不一樣,我……”“這些話你不用跟我說?!蔽掖驍噜嵪壬慕忉?,漠然說道,“我是什么,在你眼中,是一幅有著不怎么好的皮囊的ji女,你出錢就能擁有我,所以你大可不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哄騙我,而我,也不想聽?!?/p>“你為什么這么討厭我?”鄭先生蹙眉問道,“說的話,這么刻薄難聽?!?/p>我別過臉,頓了頓嗓子,較真地說:“討厭就是討厭,哪有那么多為什么。”鄭先生深吸一口氣,慍怒地說:“好,既然我這么不受歡迎,那也沒必要自討沒趣?!闭f著,他站起來匆忙地走出包間。我討厭鄭先生,因?yàn)樗臀母缋仟N為奸,因?yàn)樗欢ú皇莻€好律師,因?yàn)樗吹轿业穆淦?,因?yàn)椤?/p>我猛然驚醒,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一直回想鄭先生離開時那失落的神情。我深陷沼泥之中,分分鐘沉淪深淵,我今天遇到了鄭先生,若不是這樣的處境之下,或許我會像少女一般懷揣春心蕩漾,無盡幻想盡情揮灑自己在美好年華所擁有的情感。可是,現(xiàn)實(shí)敲打我的心,一點(diǎn)一滴地侵蝕,我難保哪一天真的累了,沒有力氣再掙扎,由著自己墮落深淵,便不再有少女的春心,只有一副被風(fēng)塵摧殘的皮囊。我沒有資格討厭他,卻總是以為能討厭便沒有麻木,所以才會盡情地討厭一個并不想討厭的男人,這就是現(xiàn)在的我,一個即將我不認(rèn)識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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