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家大宅,是我從小生活的地方,現(xiàn)在,卻是給我最大壓力、最想要逃離的地方。我沿著長街,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走著走著,竟又走到了火車道旁邊。值班室里現(xiàn)在坐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看來,我三爺爺已經(jīng)換班回家了。那些困擾著我的謎團,在三爺爺那兒,一定能找到答案。這樣想著,我就轉(zhuǎn)了個方向,朝三爺爺家走去。離開四年,太平鎮(zhèn)的一草一木,還都跟原來一樣,一點兒都沒有變。我拐過幾個小巷,就來到三爺爺家門口。剛走到門外,就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從院子里傳出來。“三爺爺,開開門,我是平果?!贝箝T在里面栓住,說明三爺爺肯定在家里,可是,我敲了半天門,都沒人來開。三爺爺是在睡覺嗎?我整個人趴在門板上,從門縫看進去,這一眼,差點兒嚇得我魂飛魄散。三爺爺家是三間紅磚大瓦房,堂屋門跟院門相對,而,此刻,我竟看到,三爺爺像是被釘在墻上一樣,整個人緊貼著墻壁倒掛著!有黑色的液體,從他的鼻子里、嘴巴里、眼睛里、耳朵里不停地往下流,然后沒入地面,消失不見。“三爺爺!”我嚇得失聲尖叫,使勁兒砸門。聽到我的喊聲,三爺爺?shù)难壑閯恿艘幌?,嘴里有氣無力地說:“快走!”看到三爺爺這樣,我怎么可能走?我把脖子上的玉墜一把扯了下來,念動口訣,放出長毛狗,毫不客氣地命令它:“快去救人!”長毛狗的眼神依舊高傲,開口想要說什么,卻聳聳鼻子,眼睛里忽然閃過一道精光。它身形陡然增大,直接撞開了大門,手臂粗的門栓攔腰折斷。長毛狗抖著一身漂亮的毛,凌空躍起,直朝三爺爺撲了過去。幾乎在同一時刻,三爺爺失去了控制一樣,整個人跌落在地。我跑過去,把他扶起來,坐到竹椅上。“三爺爺,你怎么了?”我問他。此刻,三爺爺?shù)钠吒[,已經(jīng)不再往外流黑血。同時,我也發(fā)現(xiàn),剛剛那股詭異的香氣,不見了。他氣若游絲地說道:“他們來了。”“誰?”三爺爺艱難地抬起手來,按在我手上,已經(jīng)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聲音極輕地說道:“平果,你要鞏固平家的根基,不然,太平鎮(zhèn)會……會被他們……”就像電視里的經(jīng)典橋段,三爺爺?shù)氖诸j然從我手上滑落,未說完的話,成了永遠的遺憾。我擦干眼淚,強忍著哭泣。手機被奶奶收走了,沒有辦法通知任何人。看了一眼長毛狗,它正在三爺爺剛剛流血的地面上,瘋狂地挖洞。“到底是什么東西殺了三爺爺?”我問長毛狗,它知道的,肯定比我多。“魍靈。”它頭也不抬,繼續(xù)挖洞。“魍靈?是鬼嗎?”“不是。”“那是什么?”長毛狗從坑里抬起頭來,不屑地看著我:“是一種能量場,整個太平鎮(zhèn),都在這個能量場里。自己從小在這里長大,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我看,除了你,也沒誰了。”了解它傲嬌的性子,就不跟它計較。不過,魍靈,到底是什么?還想追問,長毛狗刨坑的動作忽然一滯,然后,用一只爪子,小心翼翼地扒開下面的土層,竟然露出一束漆黑的頭發(fā)來。土里怎么會有頭發(fā)?我看得毛骨悚然,但,長毛狗卻很興奮,吃面條一樣,一口把那些頭發(fā)都吸進嘴里。而后,很嫌棄地看了我一眼,說:“快回南城,別給離默天添麻煩?!?/p>說完,化作一道紅光,就飛回玉墜里。什么嘛,這年頭,都流行說半截話嗎?我剛想念動口訣,再把長毛狗叫出來,刨根問底。這時,大門卻被人打開,幾個警察從門外走了進來。走在最前面的,還是早晨見過的那個中年警察,他看看我,又檢查了一下三爺爺?shù)暮粑托奶?,才說:“我們接到了報警,說這里發(fā)生了命案。你是平果吧,跟我們?nèi)ヒ惶伺沙鏊?,配合調(diào)查。”“嗯?!蔽蚁乱庾R地點頭答應(yīng),而后,隨即反應(yīng)過來,“你不會懷疑,是我殺了我三爺爺吧?”中年警察只是死死地盯住我,不說話,不一會兒,他帶來的小警察就來報告:“頭兒,跟以前那些人的死法一樣。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口鼻、眼睛、耳朵,全部都發(fā)黑?!?/p>中年警察微微點頭:“再仔細勘察一下現(xiàn)場?!?/p>“是!”小警察拿著相機,“咔嚓咔嚓”地拍照片。“我沒有殺人!”我大聲地為自己辯解,“我來的時候,三爺爺已經(jīng)……”“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人?!敝心昃煨愿窆虐澹耆宦犖业慕忉?。我急了,不管他信不信,直接問他:“警官,你知道魍靈嗎?是魍靈殺了三爺爺。”“魍靈?”中年警察一臉不相信的表情,“我不知道什么是魍靈。不過,有人報警,說看到你殺了你三爺爺?!?/p>
我渾身一抖,三爺爺剛剛?cè)ナ?,就有人報警。難道說,這是一場預(yù)謀?一場針對我的預(yù)謀!“報警人是誰?”我問。中年警察已經(jīng)對我很不耐煩了,擺擺手:“不知道,是用公用電話匿名報警。你也不要再追問我什么了,我不會說。不過,你也不要太擔(dān)心,如果你不是兇手,我也一定會還你清白。”撂下這句話,他就去勘察現(xiàn)場,吩咐一個小警察看著我,不讓我逃跑。一群人忙前忙后地勘察了半天,才另有警察帶著擔(dān)架前來,把三爺爺?shù)氖w帶走了。中年警察走到我面前,從褲腰上取下冰冷的手銬,“咔嚓”一聲,扣在我手腕上。被冤枉的感覺不好受,扣上手銬的那一刻,我的眼淚差點兒就掉出來。我強忍住眼淚,把頭仰得高高的:“行,不就是配合調(diào)查嗎?等你們調(diào)查清楚,一定會證明我是清白的!”我邁步,走在警察前面。剛走出大門口,就看到巷子口,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步步帶風(fēng)地往我這兒快步走來。這個老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奶奶。走到大門口時,奶奶氣喘得厲害,中年警察趕緊到三爺爺屋里搬來一把椅子,讓奶奶坐下。奶奶休息片刻,才說:“小汪呀,請你把平果交給我。我老太太跟你保證,平果絕對不會逃跑?!?/p>中年警察皺了眉頭,顯然有些為難,可是,思索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松了口:“平奶奶,我自然是信任您。不過,我要先帶平果回去做個筆錄,您看……”小地方,人情味兒都濃,汪警官本就對我奶奶格外尊重,自然是要賣她這個面子。奶奶站起身來:“行,我老太太也跟你們走一趟,跟平果一起去做筆錄。”“平奶奶,您別為難我呀!”中年警察很無奈。奶奶走到我身前,伸手過來,牽住我的手,回頭對他說:“我不是在為難你,我只是,怕我孫女害怕?!?/p>說完,她牽著我的手,帶頭往派出所走去。自我記事起,奶奶給我的印象,就是冰冷又嚴格的。今天,我竟然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從未見到過的溫柔。心中某一處,忽然就軟了下來。眼淚,再也忍不住,斷線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奶奶說:“不要哭。”我用帶著手銬的雙手,把眼淚抹掉:“嗯,我不哭?!?/p>手銬撞擊在一起,發(fā)出“當(dāng)啷”一聲脆響。中年警察幾步走過來,把我的手銬拿掉。太平鎮(zhèn)本就不大,派出所在長街最北端,沒多會兒就走到了。在派出所里,我把自己在三爺爺家所看到的一切,全部如實相告。當(dāng)然,我隱瞞了長毛狗的存在。“報警人說,你會用邪術(shù)殺人。”汪姓中年警察說道。“我不會邪術(shù)!”我一拍桌子,憤怒地站起身,“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好,不會邪術(shù),那你告訴我,你是怎么撞開那扇門?”汪警官眼中盡是懷疑。我知道,此刻,我再說實話,只會增加我的嫌疑。于是,我撒了一個不違抗原則的謊:“我到的時候,那門就是打開的。”“第二個問題,堂屋門口的坑,是誰挖的?”“不知道?!蔽椰F(xiàn)在,只能咬死口,不承認跟長毛狗有關(guān)的任何事情。小警察快速做筆錄,汪警官站起身來,說:“你可以走了?!?/p>我當(dāng)然愿意離開,也跟著站起身來。而此刻,一直坐在靠門的長椅上,保持沉默的奶奶,卻開口說道:“小汪,你相信平果殺人嗎?”汪警官不說話。“如果你相信平果殺人,就把之前的那些案子,都歸到她身上吧。反正,他們的死法,都是一樣的?!蹦棠瘫砻嫔鲜钦f讓我承擔(dān)所有的案子,其實,是在說,我之前一直都不在太平鎮(zhèn),三爺爺?shù)乃婪ǜ暗乃勒咭荒R粯?,所以,我不可能是殺人兇手?/p>汪警官是聰明人,自然聽懂了奶奶的意思,客氣地詢問:“那,依您老看,咱們太平鎮(zhèn)這些離奇的死亡事件,究竟是什么人做的?”奶奶朝我伸出手來,我會意地走過去,牽住她的手。走到門口,奶奶頓住腳步,緩緩說道:“這件事,已經(jīng)超出了警察的能力范圍。小汪,我家三叔的死,還是當(dāng)猝死處理吧?!?/p>說完,奶奶便帶著我,走出派出所。折騰了一整天,此刻,日頭已經(jīng)西斜,落日的余暉散落在長街上,把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奶奶牽著我的手,一言不發(fā)地往前走去。小時候,奶奶也是這樣牽著我的手,無數(shù)次走過這條長街。地上有兩道影子,一道長,一道短,短的那道影子明顯有些傴僂。奶奶,什么時候,老了?我想問奶奶什么是魍靈,可是,我知道她不會告訴我,也不想討這個沒趣。悶聲走了一段,奶奶卻忽然開口對我說:“平果,你知道是誰害死了你三爺爺嗎?”“誰?”奶奶要告訴我關(guān)于太平鎮(zhèn)的秘密了嗎?“是你!”奶奶看我的眼神,忽然變得犀利。一瞬間,仿佛有一道驚雷,在我耳邊轟隆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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