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沈月華的馬車不遠(yuǎn),另一輛沈家的朱輪華蓋車?yán)镒蛐乔?、沈星敏和沈星零三姐妹。沈星芹眼觀鼻鼻觀心地品茶,不理沈星零打量的眼神。沈星敏則跟沈星零大眼瞪小眼,不時地哼一聲,表示不滿。
“大姐姐都能和侯府小姐當(dāng)手帕交,零兒真是羨慕得緊?!鄙蛐橇阈Φ溃叭憬?,你說是嗎?”
沈星敏白了她一眼,不陰不陽地道:“大姐姐是嫡出,不是你這種外室之女能羨慕的!”
“三姐姐說得是?!彼旖枪雌?,這是已經(jīng)把沈府的四位小姐劃分等級了嘛,認(rèn)為外室養(yǎng)的小姐比她們府里養(yǎng)的庶出小姐還低了一等。沈星零的杏目里閃爍著算計的星芒:“哎,結(jié)交侯府小姐這種大事果然是比什么都重要……”她提起茶壺給自己斟了盅清茶。
“你什么意思?”
沈星零無辜地抬起頭:“妹妹不敢有什么意思,不過是連個丫鬟都帶不了,凡事親力親為有些不習(xí)慣而已。”由于按照規(guī)矩沈府只能用兩輛車,沈月華要去接徐依柔得單獨(dú)用一輛,而剩下的三個小姐就只能合用了。
“哼!裝腔作勢!”沈星敏偏過頭,眼睛微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星零自得地靠在引枕上看了眼沈星敏,她的樣子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聽進(jìn)去了。沈星敏此人有點(diǎn)小精明,但心浮氣躁難成大事。就是不知道沈星芹的心里怎么想,水有多深?
感受到沈星零探試的目光,沈星芹朝她微微點(diǎn)頭,依舊老僧入定般穩(wěn)坐。
不管怎么樣,已經(jīng)搞定了一個,得慢慢來。
沈星零向沈星芹露出天真的笑顏,轉(zhuǎn)而掀起車簾,向車窗外看去。前面不遠(yuǎn)處的朱輪華蓋車就是沈月華的吧,沈星零禁不住咬了咬牙,再定睛一看,車前馬上有一名青衣公子,光看背影已有倜儻之姿,挺拔的背部彰顯著他的少年得志。
她的眸子轉(zhuǎn)了一下,拿起身邊的帷帽戴上,打算下車。
“你去哪?”沈星敏毫不客氣。
她扭頭微笑:“回三姐姐的話,零兒看到路旁有叢菊花開得甚是好看,三姐姐要與零兒同去嗎?”
“小家子氣。”沈星敏兀自品茶,沒再看她一眼。
見沈星零下了車,沈星芹才緩緩開口道:“敏兒,何苦呢?”
沈星敏恨鐵不成鋼地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的!我走的是我自己的路,你最好別插手!”沈星芹嘆了口氣,沒再多言。
那邊廂,舒良俊還在馬車外極力思忖該怎么接近沈月華時,眼角余光掃到一個淡粉色嬌柔的身影走了過來。來人帶著粉紗帷帽,但那紗比一般的紗更加透些,女子尖俏的下巴,春水般地雙眸都影影綽綽可見,甚是迷人。
他翻身下馬,看著來人。
沈星零福了福身子,聲音甜美:“公子。”
“我認(rèn)得姑娘?”
沈星零微微搖頭,輕紗飄起,露出猶如櫻桃般的朱唇:“零兒來見姐姐,不知公子可否行個方便?”
舒良俊下意識地偏過身子。
沈星零感激地又朝他福了福,這才走近車簾處,怯生生地道:“大姐姐,零兒可以進(jìn)來嗎?”這聲音夾著三分委屈七分期待,把舒良俊的心攪成一團(tuán)。
過了半晌,才見綠衣掀開車簾走下來道:“四小姐請。”
沈星零含羞地對舒良俊報以感激的一笑,看到舒良俊溫柔得能化出水的眼神,心里洋洋得意:論起勾引男人的手段,沈月華還是輸她一成!
進(jìn)了車廂,沈月華冷冰冰的。
徐依柔只是沒有侯府小姐的架子,但腦子不笨,便也不動聲色地坐著,看向沈星零的目光里就帶了一絲探究。
“徐小姐安好,大姐姐安好?!鄙蛐橇阈Φ糜H切。
“坐吧。”沈月華不冷不熱地招呼了她,會讓她上車無非是給舒良俊留個可鉆空子,讓這場戲更加精彩一些而已。之后沈月華就當(dāng)做沒她這個人,繼續(xù)跟徐依柔聊佛經(jīng)。重生之后沈月華會抄經(jīng)書用來靜心,她相信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
而徐依柔則是真真兒地喜歡讀佛經(jīng)。
沈星零靜靜地聽著,趁沈月華喝茶的間隙,突然道:“徐小姐當(dāng)真有侯府小姐的風(fēng)范,你和大姐姐說得這些高深學(xué)問,零兒很是羨慕呢?!?/p>
“其實(shí)也沒什么,多讀多思便好?!毙煲廊崞胶偷匦π?。
沈星零靠近了一些,雙眸帶著期盼:“其實(shí)零兒也想讀點(diǎn)經(jīng)書,只是不知該讀什么好,徐小姐可否教一教零兒?”
沈月華淡然地看著沈星零跟徐依柔套近乎,也不多話,就這么冷靜地品茶。
“這……”徐依柔抿抿唇,看著沈星零卻突然想起她的五姐姐,心里莫名地騰起一股煩躁。怪不得華兒對這個四小姐愛答不理,原來她跟五姐姐是差不多的人。分明自家姐妹佛經(jīng)就極好,還用學(xué)佛經(jīng)的借口來接近侯府小姐,沈星零看中的當(dāng)然只是侯府嫡出小姐的身份。
“華兒的經(jīng)書讀得比我好。”徐依柔起身走到沈月華一旁挨著她坐下,用帕子掩了掩唇角道,“我有些乏了?!闭f罷便閉上了眼,不再理會沈星零。
沈星零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恨聲道:又是一個小瞧庶出的大家小姐,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統(tǒng)統(tǒng)高攀不起!
車廂內(nèi)陷入沉悶,沈月華索性也閉目養(yǎng)了會兒神。
馬車開始緩慢地移動,車外的舒良俊再也沒有出聲,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們下了車,遞交了請?zhí)哌M(jìn)黎王府。
黎王府一步一景,丫鬟們統(tǒng)一穿著秋香色斜襟比甲,有禮有節(jié)。
剛由丫鬟領(lǐng)著踏上回廊,迎面走來一名香色漩渦紋紗繡裙的笑面美人,插著五彩寶石金步搖,走起路來婷婷裊裊,美感十足。沈月華明顯地感覺到徐依柔往后退了一步。
“七妹妹,我今兒去找你的時候卻不見了你,聽娘說你跟沈府小姐有約?!彼σ饕鞯仨搜凵蛟氯A,“想必這就是沈小姐了吧,兩年不見,竟出落得這般顏色驚人呢。”真是個高雅貌美的,那一雙桃花明眸都能攝人心魄了,粉面梨渦,有醉人之姿。
不過只是五品官家的一屆醫(yī)女罷了。她挽起徐依柔的手,言笑晏晏。
沈月華微微頷首:“徐五小姐。”
原來她就是平?jīng)龊蚋奈逍〗阈煲梨?,沈星零眼睛一亮,款款上前福下身子笑道:“五小姐安好,原以為七小姐貌若天仙,這次見了五小姐,才知道人外有人呢?!?/p>
沈星零在聽說沈月華和徐依柔有交情后,連忙惡補(bǔ)了平?jīng)龊蚋氖拢瑩?jù)她所知,雖然侯府現(xiàn)在兩個未出閣的小姐里七小姐是嫡出而五小姐是庶出,但在府里的地位卻恰恰相反。
能把庶女身份活得和嫡女一般風(fēng)光,這位徐五小姐可謂她的偶像。
“這是誰家的小姐,小嘴兒這般甜,瞧這形容尚未及笄吧?”徐依婧見沈星零上趕著巴結(jié)自己,很是自得,也向沈星零示了好。
“零兒還有一年及笄?!鄙蛐橇愠煲梨鹤叩媒诵?。
這時身后傳來沈星敏的聲音,她頗有些氣惱,瞪了眼沈星零道:“四妹妹倒是跑得快,說是賞花居然賞到大姐姐馬車上了!”
“零兒賞完花,實(shí)在是仰慕徐家小姐的風(fēng)采,這才哀求大姐姐讓我隨著見見五小姐的?!鄙蛐橇阏f得可憐至極。
徐依婧挑起眉:“這位小姐是?”
沈星敏看了眼沈月華,沈月華這才再次開口:“家妹沈星敏,沈星芹?!彼龑檴檨磉t的沈星芹也介紹了進(jìn)去。沈星敏繼而笑道:“五小姐安好,四妹妹剛回府沒多久不懂事,若是惹了五小姐不快,敏兒向五小姐請罪了。”
這是把沈星零外室所出的身份說白了。沈星零握著帕子的手一緊,連忙垂下頭,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瞧著可憐卻是在隱藏恨意。
“哦?”徐依婧斜眼看了眼沈星零,突地一笑,“沈四小姐是嗎?我瞧著倒不錯?!?/p>
沈星零猛地抬頭,一臉感激涕零。
真是無聊,沈月華看不下去沈星零做樣子,也不愿見到徐依柔低眉順目的模樣兒,道了聲還有事便與徐依婧擦肩而過。徐依柔給徐依婧說了聲也跟上,反倒是其他三個沈府小姐留下了。
“華兒。”徐依柔道,“你三妹妹好生厲害?!?/p>
沈月華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就是愛耍嘴皮子功夫,說到厲害,還是這個新來的四妹妹當(dāng)仁不讓?!蹦芮擅钛诓刈约呵榫w,恰當(dāng)控制自己脾性的人當(dāng)真不能小覷。
徐依柔道:“我不喜歡她?!?/p>
“人以群分,我也不喜歡你五姐?!辈贿^想結(jié)交權(quán)貴不是錯,沈星敏和沈星芹的選擇她尊重。沈月華指了指隔著一叢花林的大花園:“宴席馬上要開了,咱們走吧?!?/p>
徐依柔駐足,抬頭道:“華兒,我想好了。”
見她終于主動挑起這個話題,沈月華的臉上總算有了真摯的表情。
“我要找到那伙兒賊人,總也不能,總也不能讓他死得太過冤枉!”徐依柔眸光堅定,瘦弱的身軀里仿佛蘊(yùn)藏著巨大的能量。也是人以群分,沈月華表面清高內(nèi)里堅韌,徐依柔則看起來柔柔弱弱,但一旦拿定主意就會堅持到底。
沈月華滿意地笑了:“雖然有句話很俗,但我也必須告訴你。若是蔣陽成泉下有知,他定然想讓你活得安康喜樂,即使將來陰間相見,也是一個健健康康的柔兒。你忍心病歪歪地一直拖累他嗎?”
“我知道了?!毙煲廊岽瓜骂^。
“還有……”
不遠(yuǎn)處傳來徐依婧的嬌笑聲。
沈月華握住徐依柔的手:“有些人,你不予以還擊,她還真以為你怕了她?!?/p>
宴席開了,女席這邊畢竟都是閨閣女子沒什么品階位份,就按著意愿結(jié)伴坐下了,沈月華和徐依柔坐到不起眼的角落。對面一長排男席,卻是按著品階落得坐。場面很安靜,女官上前宣道:“皇后娘娘、圓玉公主到。”
只見皇后身著正紅色鑲金絲萬福蘇緞長裙,頭戴鳳冠,端莊優(yōu)雅。而身后的圓玉公主也是錦衣華服,步搖精致華美,像只驕傲的孔雀。圓玉公主是皇后唯一的親女兒,地位可見一斑。
一向眼高于頂?shù)膱A玉公主怎么會來呢?
眾人心里正在疑惑,只聽女官又一聲宣道:“大齊太子殿下親臨!”
顧呈瑜來了?沈月華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向高臺處看去——